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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哪怕皇帝找到了他们,也不会知道秋笔去了哪里。
天色没有暗,公堂上什么都看得清,也包括了李浑眼角的皱纹以及两鬓丛生的白发。
他将秋笔一藏,佯装酒囊饭袋,就是装了三十三年。
“你把秋笔拿走,你能写出那样的一本书,我信你的仁义,绝不会贵君而轻民。你拿秋笔去见陛下,陛下知道秋笔在你这儿,自然会放了夏家人……他叫什么名字?”
“……纪滦阳。”
“记住滦阳?是个好名字。”李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快死了,只是不能现在死,他要是想杀我,我会逃,但是他如果愿意,今年之内,临死之前,我会去找他,让他手刃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谁稀罕!”
李浑一侧头,登时惊了魂,四肢并用地爬起来,“纪、纪滦阳!”
纪滦阳站在大门口,磨着后槽牙恨恨地咬出字来:“你当——谁稀罕?”
他踩着地板,一步步走近李浑,血从捏紧的拳头里渗出来,慢慢往外滴,“很好,你们高贵,你们无辜,你们谋划好了一切,还让我娘可以活命,不错,很不错!”
“我……”李浑六神无主,舌头好像一下子变得粗大沉重,压在嘴里说不出话来。
纪滦阳环顾了一圈公堂,脚尖挑起一根遗落的杀威棒,挑到手里掂了掂,又向林稚水借了他的青莲剑,忽诸往李浑那边一扔,眼瞅着李浑手忙脚乱地接住,才厉喝:“向着我,攻过来。”
“纪……”
杀威棒用力在地上一砸,咚地一声震响。“攻过来!”
李浑沉默了一下,竟是动作十分笨拙地握起了剑。
纪滦阳:“……”
李浑向他走过去,似乎想要尽量放轻脚步,可那身形还是再无灵敏,步履声沉重。
如果现在让他去参加九灵盛宴……不,如果现在让他去边关剿妖匪,他只怕连一个妖头也收不走。
林稚水有些难受,纪滦阳也是声音沙哑:“你……多久没握剑了?”
李浑甚至想都不用想,“三十三年四个月十七天。”
纪滦阳:“为什么不练剑?”保守秘密又不耽误练剑。
李浑缓慢地眨动眼睛,“一个天才会受人关注,但是,一个酒鬼赌徒不会,他们只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乃至眼不见为净。”
如果说,出卖朋友的印象出现在皇帝心中,他心中对李浑的怀疑只有一成,在李浑过得一塌糊涂后,心中的怀疑就是一成都不剩了。
“没有人会多想。”李浑给纪滦阳数,“登天路失利,被退学,打赢了新任斋主却依旧不允许回归书院,出卖朋友——唔,这个除了皇帝,没人知道,入赘,桩桩件件,我撑不住,是很合理的事情。”
纪滦阳在大堂上走来走去,像是怒火中烧却没办法发泄的小狮子,咬牙切齿,握棒子的手松了紧,紧了松,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堂一阵阵回荡。
“珰——”
杀威棒裹着他流出的血液,破开了公堂的地砖。纪滦阳喘着粗气,双手一松,棍子倒在了地上,滚了好几圈。“你为什么说自己快死了?”
李浑轻轻摇头,“我不能说。”
林稚水听到了纪滦阳愈发急促的呼吸声,他猜,纪滦阳的神经此刻已经紧绷成钢丝。
纪滦阳想要发泄,想要怒吼,可他能对谁发泄呢?与此事毫无关系的林稚水?不知真相的母亲?被好友拜托后,毫不犹豫保守秘密三十多年的李浑?还是什么也不说,筹划了这一切的六姥爷?
而李浑又来一句“我不能说”,岂不是在火上浇油?什么都不能说,等真相大白时,那被卷入其中的人又怎么办?
可偏偏从纪滦阳扔掉杀威棒那一刻,只怕他已经对李浑怪不起来了。
林稚水想说些什么。
他认真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碰到这事会有的行为。
如果是他……
林稚水毫无征兆地叫了一声:“纪兄!”
纪滦阳慢慢地把他的脑袋转过来,面向着林稚水,一句话也没说。
“纪滦阳。”林稚水叫着他的名字,极为认真地问:“你怪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