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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毫不怀疑如果漆果的收购价格进一步提高,农人们会选择放弃割漆,将漆树所有的营养都供给其果实,毕竟比起取漆,取果有一个天然优势——冬天的漆树过敏情况会比春夏秋时候要好上很多,更不必提不少人家压根不需要直接接触,他们只需要将果子打下来即可。
晒干后的漆果致敏性比树干、树叶可低了不少。
这一份危机感使得本来互看不顺眼的漆商们联合了起来,此时他们首先要确认的是——中山王此次是偶尔兴起,还是长期为之。
夏安然本没有必要回答这些商人的问题。
坦白说他们未来必定是敌人,于原材料上他们是,就终端产品上他们也是。
中国漆器的逐步没落,乃至于在后世漆器成为了日本的“国粹”,便是因为国人选择了“瓷器”,放置了漆器。
换言之,漆器就是被陶瓷所淘汰。
漆器制作周期漫长,难以批量生产,且受制的因素太多,使得其在隋唐瓷器开始快速发展后,便被挤压了生存空间。
等到宋朝瓷器之美达到极致巅峰,并且成为海外出口主要货物时,漆器的地位更是被彻底侵占。
在那之后,漆器的地位渐渐下落,成为了一种稀少而珍贵的工艺品,而不是日常用品。
众所周知,当一样东西逐渐脱离民众生活而被抬高了地位,又被放入展示柜的时候,便意味着它的市场空间将大幅度萎缩。
而这一过程,因为夏安然的存在势必提前。
瓷器比之漆器的优势便在于可以大批量大规模地流水线化生产,其制造环境的制约性也比漆器小了许多。
现在中山国已经在造第二个长窑了,同时还造了一个馒头窑。这个窑炉夏安然打算完全以煤为燃料,配以加高加粗的烟囱和耐火砖。如果没有意外,这个窑炉的温度可以进一步提高。
中山国的瓷泥质量有保证,匠人们的手艺也在屡次摸索中日趋娴熟,在“匣钵法”以及“堆塑法”被逐渐掌握之后,中山国已经可以产出较为大型的器件了。
前几日,一匠人突发奇想,在瓷器上釉后,用另一条瓷泥刻了个旁的图案,然后安上去做出了浮雕效果。
受此启发,匠人们还无师自通地试着用不同配比的釉料在上头填色。虽如今使用的釉料流动性很强,但是对于浮雕体来说只要角度控制好,影响反而不大。
同理,凹陷的纹路也利于上色,虽不可避免会出现滴蜡产品,但效果已经让当地的匠人们惊艳无比了。
夏安然默默看了眼放在桌案上被人拿来献宝的瓷狗,以他纯业余的目光看来,这个和博物馆里头展示的唐三彩的色彩和形制已基本无差。
除了唐三彩是陶器,他这是瓷器之外,要说不同,那便是匠人们在他的要求下还在努力避免滴蜡、溶色情况,而唐三彩则乐于见到釉色互溶后所产生的自由随意姿态。
反正几乎每次看到开窑后的产品,夏安然都会有见证历史的感觉,他捂着心口满足地叹了口气,有一种作为一个穿越者的微妙骄傲感。
这些商人们可不知道小国王是在用什么眼神看他们。被众多漆商推举出来的主要发言人是梁国来的一个商人,他恭敬开口,用词极其谨慎。
梁国是他叔叔刘武的封国,同为诸侯国,又有一份亲戚关系方便攀谈,是此人被推出来的主要理由。
面对商户们小心翼翼的试探,夏安然坦言他在未来短时间内,没有放弃收购漆籽的打算。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面色便露出了几分为难,但能够坐在此处的都是千年百年的狐狸,夏安然自然不会将他们如今这番欲说还休的姿态当真。
他是当今九皇子,又是藩王,坦白说以他的身份,能约束他的人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且他也没打算弄一个“礼贤下士”的贤王人设,如此,夏安然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在这些人开口前用相当不客气的口吻说道:“尔等所来为何,本王心中有数。”
“正好,本王也有一笔生意……想要与你们谈谈。”
他看着这些主动送上门来的商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中山国此前所收集的漆籽数量并不算少,但是受制于冬日的交通也算不上多,约莫也就辐射半个河北省,当中肯定还有遗漏。
就如今的情况来说已经够用,但是这样的收成量在他想要将蜡制品做成一番事业的时候,就会被限制,所以夏安然和这批人谈了一笔生意。
这些人最介意的其实并不是损失了春季的漆,而是损失了漆却没得到好处。
所以当夏安然提出中山国可以以较之于零散收入更高一些的价格,来从他们手上收购漆果之后,这几人立刻就开启了和他讨价还价之举。
显然,夏安然的提议很合他们的心意。
将零收转为供应商供货,夏安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看似就价格来说他吃了亏,但是到底谁吃亏还不好说。
对于靠近中山国的农人或者有官方负责集散运输的农人来说,他们依然会选择将货直接运到中山国以赚取更高的收购价,而会将种子卖给商人的则多半是偏远地区,或者消息不灵通者。
这些人于夏安然来说本身也不是直接的供应商群体。相反,向这些商人收取货物的价格虽高,但对比他去当地收料的成本来说可以说是低廉。
现在的许多农人都不敢相信游商,他们比起短暂的利益的更害怕得罪前来收货的商人。所以寻常商人在没有被相熟的人带入的情况下,势必无法轻易收购到需要的货物。
夏安然的优势在于他是官方收购,中山王的名头哪怕出了中山国也很好用,而且他又是联合了当地想要为人民创收(顺便多收税)的县官,有一定的公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