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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然缩回了袖子,他定定看着刘小猪的脸,用眼神说明了自己的答案。
刘彘整个人都缩成了一个团,不敢置信到几乎龟裂,“怎,怎么会呢?匈奴人杀了那么多汉人……”
夏安然笑着摇摇头,捏捏弟弟的脸:“如果匈奴人能够好好治理大汉,让每个汉人都能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能够吃饱饭,没有战争,安居乐业,那么只要过上两三代人,新生的汉人便能够完全接受匈奴人的领导。”
“反之亦然。”
现在还不存在「汉族」这个概念,严格来说大汉里头每一个份子曾经都是秦的俘虏国,每个城池都曾经有被人掠夺的记忆。
在这个平均寿命三十岁、文盲率几乎百分百的世界里,哪儿有那么多人和你去探讨什么骨气,什么自尊?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距离吃不饱的岁月也就刚刚过去了几年,直到现在也没人敢说大汉国如今人人都能吃饱。
文化传统、思想教化不过刚刚起步。
这个时代,是礼义崩坏,正在重塑的时代。
更何况,那个“稳定”的时代中未必没有心存大念,故而能忍他人之不能忍的人。至于当然,这一点就不用和弟弟说了。
小孩的三观彻底碎裂,暂时无法重组,现在正呆呆坐在那儿看着他,眼睛肿带着一些茫然,看起来格外可怜,就像是被雨打湿的毛毛的幼犬似的。
夏安然见小豆丁这幅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他将弟弟一把抱起,“彘儿,莫要想了,先洗洗睡吧。”
刘小彘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他蔫蔫地任由夏安然摆弄,最后缩在了暖呼呼的被窝里头也是瞪着眼睛。
夏安然见状有些内疚,弟弟才那么丁点大,他为什么要去说这些呢……
实在是因为刘彘平日里头实在太过聪慧,他不知不觉间便将弟弟当做是个大孩子,甚至于同龄人来看待。
夏安然也跟着上了床,钻进了弟弟的小被窝里头,把小豆丁搂在怀里,然后一只手压住了弟弟的眼睛,“彘儿,先睡吧,莫想了。”
刘彘没有吭声,他拱在兄长的怀抱里,小爪子捏着兄长衣服下摆,内心沮丧极了。
他一直以为所有的汉人都和他一样,特别讨厌匈奴人,但是现在听阿兄的话好像不全是这样。
难道真的就因为能够让人吃饱,能过更好的日子,就能放下之前的仇恨吗?
难道他们汉人,真的就那么容易可以接受蛮夷的治理吗?
——如果我以后的孙子、曾孙子会变成这样的人,我,我死了也要从坟墓里头钻出来打他们屁屁!
刘彘气呼呼地想。
所以墓不能造得太厚,否则就不好出来了。
他一本正经地想着这个可怕的议题。
片刻后,刘小猪还是不甘心,他拱了拱屁股,“阿兄,真的没有办法吗?”
“嗯?”
“没有办法让大汉人一直记得自己是大汉人吗?”刘彘很认真得问道,“彘儿不希望他们忘记自己是汉人。彘儿不希望他们忘记自己的血仇,也不希望有一天他们因为吃得好、玩得好、睡得好就忘了祖爷爷,也,也忘了那么多曾经保护过他们的将士。忘了彘儿没关系……但是彘儿不希望他们忘记兵士,他们不该被遗忘。”
小豆丁一时之间说太多话,竟是被口水呛了一下。夏安然忙坐起身把小宝贝扶起来轻轻击打他的后背,让小孩回过劲来,“阿兄,真的没有办法吗?”
“有啊……”夏安然看着这个让汉成为中华民族最骄傲的一个字的男孩,亲了亲小孩的脸颊,“但是阿兄今天不告诉你。”
刘彘惊呆了,“为,为什么!”
“到了好宝宝该睡觉的时候了。”夏安然把呆若木鸡的小豆丁搂在怀里又躺了回去,“阿兄今天说了太多话,现在不想说了。”
刘彘:……怎,怎么这样!
他捏了捏小拳头,在心里头发誓,以后,以后阿兄问他什么问题的时候,他也要吊着阿兄不告诉他啊!
第二天,坏心眼的兄长就遭到了报应,他一大清早是被泰山压顶压醒的。
刘彘小豆丁骑在他哥的腰上,眼睛瞪得非常大,对着被从睡梦中惊醒满眼迷茫的兄长说:“阿兄!到明天啦!”
夏安然:这谁家的倒霉弟弟!赶紧牵走牵走!
然后最后他抹了把脸,意识到弟弟是自家的,还是汉武大帝,只能自己牵走。
夏安然叹了一口气,缓缓坐起身,他把弟弟往被窝里头拢了拢,然后说道:“这便是阿兄要和你说的,为什么要让匈奴的孩子们学习,让他们的才子来做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