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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突出最后的悲剧效应,前半出戏着重于二人先前诸多喜事,同窗三载感情渐深,还添上了新年夜市、月下赛诗论赋等桥段。感情最美是暧昧,二人从点头之交到相交莫逆直叫一干宫中女子喝茶时候都觉得口腔里泛着甜味。
哪知一个换场后,剧情就直转而下,从其父病而唤女,再到二人先生离、又死别,等彩蝶翩翩而起,伴随着批把潺潺如流水滚玉的音色,轻快的前调在如此悲情的剧情中颇有些不合时宜地响起,这音乐在此前二人嬉戏时候也曾想起过,哪知道当时不过一个段落,后头还有一节。
笙和批把交错缠绵,竽声线略低宛若昭示宿命。正是因为知道此后结局,在听到甜蜜过往时候才更是摧人心肝。
这些夫人们泪水就这么淌了下来,一人哭了出来,旁人自是无法忍耐,抽泣声绵延成了一片。
在这座深宫中,泪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些女人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么肝肠寸断地哭过了。
这部戏只是引子,却是触动了她们的心房。宫中的女人,哪儿能没有点委屈没有点泪意呢?只是平时必须忍着,而当第一滴眼泪落下之后,心中的堤坝一瞬间便如泄流一般再不能止。
纷纷泪下如雨。
曲终收弦,倡人们一个都没有从幕后出来,他们静悄悄地待在后面收拾东西。听这外头的动静,现在可不是出去的好时机。
事实确实如此。贾夫人自也是被这戏剧触动到,然而她到底是主办人,现在这局面实在是她所料未及的。
受邀来看戏的女眷们突然哭成这样,叫别人看了可怎生是好?而且等等一个个眼圈红彤彤地从她这儿离开,旁人见了定是要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贾夫人忙让女官去倒温水准备帕子好让众人重新梳妆,她现在恨不得把小儿子拉出来打一顿手板心。就知道说这戏好看,就是这么个“好看”法?
她半点准备都没有,刚刚安抚了这个那个又在哭。就连惯常稳重的王皇后也在哭,她哭起来非常安静,坐得笔直,面无表情,泪水只自顾自扑簌簌地掉。
这副模样可把贾夫人吓了一跳,她凑过去摇了摇王娡,小声提醒道:“我的好姐姐,太后可还在呢。”
王娡眼睫微颤,她深吸一口气快速抖掉要落未落的泪珠子,收起了自己的零散思绪强笑道:“妹妹,胜儿这出戏还叫排得不好?你可太谦虚了些吧。”
“我也没想到啊。”贾夫人稍稍抬高了些音调唤回了女眷们的注意力,“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胜儿同彭祖二人都不喜看戏,每次有人请他们看戏就阖眼皮,我怎么同他们说戏都没用。彭祖还算好,看杂戏时候还有些兴趣,胜儿是看什么都一样。”
程姬在一旁笑道:“姐姐,你看看,胜儿能排出这样的戏码,可不难怪他对旁的没有了兴趣吗?”
旁的夫人们亦是附和,贾夫人摆摆手道:“你们还真以为这是胜儿写出来的呀?胜儿说,这是他从一行游之人那儿听来的故事,又因为我前些日子告诫他朝见时看戏不许再打瞌睡,他才弄出这个来的。这促狭鬼。”
“哎,你可莫要说我孙儿。”窦太后摆摆手,她放下了热帕子,说话间亦是带了几分鼻音,“人各有喜好,胜儿不喜这个就不喜吧,逼他做甚。”
“母亲,我可不这样看。”刘嫖精致的妆容此时也已经花了,她一边将窦太后的帕子接过去换了一方来给老人擦手,一边道,“要不是贾妹妹逼了下胜儿,我们就没这么好看的戏啦。要我说,妹妹你可赶紧写信给胜儿,就说这戏你不满意,让他再改一个过来。”
“你这促狭鬼。”窦太后轻轻拍了下女儿的手,“可莫要为难倡人了,倒是倒惹得他们挨骂。”
“没事,咱们将倡人留在长安就是了。”刘嫖伺候完了太后才开始打理自己,她一边给自己小心翼翼地抹匀脂粉,一边出坏主意。
“你这注意馊极了。”窦太后又拍了她一下,等刘嫖梳妆完成才说,“叫倡人们出来吧,老太婆很满意,给他们看赏。”
直到此时,幕后的几个倡人才各自带着乐器和偶人走了出来。人偶娃娃到了近前几个夫人方才仔细看了,纷纷惊叹,其中尤以刘嫖为甚:“哎哟哟,这娃娃可好生漂亮,不行,我得同我胜儿侄子要一个过来,这么漂亮,摆在家中我也欢喜。”
刘嫖平日里说话为了照顾眼睛看不见的窦太后会有些许夸张,然而这次她确实全心全意的。
窦太后好奇道:“娃娃不都是一样吗?这还有什么特殊的不成?”
几个娃娃齐齐在窦太后面前拜倒,“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声音齐齐唱响,“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长乐未央。”
“哎哟哟!”刘嫖赶忙凑在窦太后耳边对她说了几个人偶正在对她行礼的事。老太太闻言一乐,她抬抬手,“这么灵活呀,免礼免礼,都起来吧。”
刘嫖知道她的心思,忙凑趣上前,她同倡人一唱一和间便将这出戏的情况套得干净。待到听闻这出戏出演是在过年时,一众女人齐齐沉默了。
贾夫人更是忍不住捂脸扭头,有时候她真的弄不懂儿子在想什么,真的弄不懂。
“那这年……”程姬喃喃开口,后头的话被她咽了回去,她勉强换了个委婉的方法问道,“那你们演了几场?”
真的没被人砸场子吗?
倡人干咳一声,隐下了为什么他们养成演出结束之后不急着出场讨赏习惯的原因,努力挑好的说,“托殿下洪福,此后一日一场,直到年节尽了均是唱满。”
……这都没被打,中山国的人脾气都不错啊。
怎么可能……毕竟北方纯爷们火气大,尤其看到老婆孩子哭成一团的时候,再加上不少爷们自己内心也伤着呢,这两相结合下可不是肝火上涌吗?只不过后来中山国中尉府派来了兵士保护……咳,这个就不必说了,
窦太后又问了几句,她倒是没有上手摸娃娃,年纪大了,总有些忌惮在。
倒是刘嫖因为好奇看了看娃娃的衣衫,惊道:“哎哟,这衣服也够讲究的,这款式料子我也没见过,簪子也好看。这是你们哪个匠人做的?能做个大的不?”
为了避免坐在后头的人看不见娃娃,每个娃娃的衣裳都不是同一个颜色,夏安然让人怎么浮夸怎么来。单个娃好看,好几个放在一块颜色别提多乡土了。
至于服装行事,名曰“架空”,实际上就是影楼装的风格,发饰也一样,金银珠串扎了满头。刘嫖觉得好看的是祝英台婚服时候头上扎的一个蝴蝶簪子。这蝴蝶簪子以铜为框,翅膀自内向外颜色递增,内里是白,到最外围是一种饱满透明的深蓝色,中间色泽自然过渡,交接处隐隐还带着绿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