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见深明白了对方今日的异常举动,却没有挑明。他从不是个会陪对方伤春悲秋的天子,这也不是对方需要的。
满足了汪厂公的小嗜好,汪厂公便松了口。汪厂公退后几步,不再没规没距杵在当今天子的御书桌前,谈起了正经事:“皇上,臣今天来有重要的事——南平郡王昨日来找过臣了,要臣听他的。”
朱见深诧异道:“他为何选你?”
当今天子设想过南平郡王会寻求合作的人,其中绝不包括汪厂公。他是当今天子亲手提拔上来的人,又做事不偏不倚,对所有朝臣都有威慑力,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南平郡王为什么会觉得汪厂公有可能背叛天子呢?
汪厂公浅笑,亲自为天子答疑解惑道:“皇上可还记得臣是什么身份?”
朱见深挑眉,有些恍然的猜测道:“他知道你是日月神教东方不败了?前些日子听闻任我行已死,黑木崖群龙无首,只靠向问天勉强主持大局,你想要回去吗?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臣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哪里还想要去黑木崖受风吹日晒的罪?”汪厂公噗哧笑出声道,“再说臣以前是个孤儿,有什么是属于我的东西?都是靠自己争,自己抢。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任教主,关了他十二年。”
“你当真这么想?”朱见深问道。
汪厂公嘴角浅笑,眉宇间一片轻松:“我已是提督东厂,不知道比以前威风多少倍。不用担心谁来挑战我的权威,在我不防备的时候,一脚将我踹下去。最主要的是,这次我没争也没抢,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陛下愿意给我的。”
“你高兴就好。”朱见深意外于对方的豁达,每次他以为看透对方,这个曾经的东武林第一人,都能带给他新的惊喜。
朱见深道:“这么说你的身份未被他知晓,却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
毕竟宫中不是没人见过真正的汪直,只是没人敢在天子面前置喙,身份太低也无缘见到天子。谁敢冒这个险?
“皇上英明!”汪厂公拍了个不轻不重的马屁,徐徐道,“皇上可曾记得,我混进宫时,用了别人的身份腰牌。那小太监就是汪直。他拿了我一笔重金出宫去了。”
朱见深又是一阵意外道:“没想到你当时说的是实话,朕以为你早已杀了他灭口。”
汪厂公笑道:“臣若是知道他还敢回来,定然杀了他灭口。可惜他现在在南平郡王手中,若臣不听从他的话,臣冒名顶替的事就要被揭露出来,到时候皇上就会知道,臣犯了欺君之罪。”
朱见深笑道:“可惜南平郡王不知道,我早已经知晓你的身份。爱卿怕他吗?”
汪厂公嘴角噙着一缕笑道:“臣说要考虑考虑。皇上觉得臣应该怕他,还是不怕他?”
“你应该怕他。”朱见深肯定道,“你如果不怕他,南平郡王岂不是要演独角戏?这以后的一锣鼓好戏,还怎么继续演下去?”
“皇上说得极是。”汪厂公凤眸中隐隐地散发出嗜血的冷意。他轻抚衣袖上精致的绣纹道:“臣也想要看看,这南平郡王到底要臣,如何听他的话?”
朱见深已经预见南平郡王的计划,却未透露半分。他唯一担心的是对方招惹上自家这位提督东厂是玩火自焚。
朱见深明着下令,维护对方道:“没到最后一步,朕不想出手对付南平郡王和清清县主。”
汪厂公躬身行礼道:“臣遵旨!”
“还有一件事。”朱见深迟疑片刻,问出口道:“南平郡王手里的汪直,是真的吗?”
汪厂公笑而不语。
第131章 旧情难忘
该来的还是会来。南平郡王自以为抓住了汪厂公的把柄,逼着对方与自己里应外合。他明白不能一开始就逼得太紧,只说不会伤害当今天子性命,为了从皇宫中盗取一样东西,才要汪厂公配合。
等到汪厂公参与其中,后面的事就由不得对方了,参与谋反可是重罪。到时候南平郡王再以重金收买,不愁他不松口。
南平郡王虽然没有将后续计划告诉汪厂公,不过要进宫行窃,除了需要宫中内应掌握天子的行踪,还要守城的将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行才可以。
这次潜入皇宫的人是清清县主,她的武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没找更厉害的人开局,而是亲自出马,是为了用她从陆小凤手里学会的灵犀一指,栽赃嫁祸对方,好将陆小凤也卷入计划中,成为偷取星邪剑谱的关键人物。
汪厂公去南平郡王府溜达了一圈回来,假意卖了自己,换取了情报,此刻正在跟天子汇报呢。
“臣虽不知道南平郡王还收买了谁,却知道三天后就是行动日。”汪厂公将自己调查、了解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臣已经查明,三天后守夜的御林军将领是万通,此人臣会多加留意。”
朱见深听这名字耳熟,挑眉道:“万通?哪个万通?”
“就是皇上知道的那个万通。”汪厂公轻笑,语气略带着点拈酸吃醋,暧昧道,“皇上不是格外宠幸身边的宫女万贞儿,还提拔了她弟弟?”
朱见深扶额,指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澄清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万贞儿到了出宫的年龄,早就放到宫外去了,她弟弟在朕做太子的时候,的确关照过一二,不过那时候朕只是个垂髫小童。”
所以万贞儿被蝴蝶翅膀扇飞了以后,直到此刻,在历史上本该留下羞耻名字的万通,才勉强冒泡,怒刷了一下存在感——也只有这么一点存在感。
历史上朱见深宠幸比自己年龄大十七岁的万贵妃,将她弟弟万通,提拔当了锦衣卫指挥使。所以没了万贞儿,对方就不曾在天子的脑海中留下印象了。
三日之后,夜黑风高。正是南平郡王计划好的行动日。
当今天子结束了一天的行程,由两名手持宫灯的都知监太监在前面引路清道,他走在后面,慢慢到了寝室门口。
关上寝室房门。朱见深伸手让在内伺候的太监宽衣解带,才将外衣常服脱了下来,一阵风突然将寝室中的所有烛台吹灭了。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除了黑暗,还有寂静。随着两声极轻的衣衫接触声,伺候皇上更衣的太监都被人点了穴,一动都不能动弹。当今天子借着月光,看到个黑衣人的影子。那人离得他极近,与他面对面站着。手里没有武器,也没有刺杀他的意思,不过光是站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渗人得慌。
朱见深指着对方道:“你是什么人?夜闯寝宫——你想要干什么?”
天子威严尽显,语气也没有流露害怕的意思,对方却柔声地安抚道:“皇上别怕。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只不过想要跟皇上借一本书。”
黑衣人口中发出的虽是男声,却不够低沉,有些肾虚似的气弱。
这种软绵绵的声音,配上诚恳的语气,显得很无害。却有安抚人心的作用。这语气一听就知道是熟人作案,朱见深还知道黑衣人就是清清县主本人所扮。对方之所以发出这种怪异的男声,是因为捏着嗓子装男人,还是装陆小凤这样的男人。
朱见深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要笑。传闻陆小凤没女人睡不着觉,如果真是这样,对方的确该肾虚了。不知道对方在幽灵山庄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破案,有没有又被美女下药偷袭呢?朱见深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担心陆小凤的安危多一点,还是节操多一点了。
黑衣人压低了声音道:“皇上!”
朱见深这才从走神状态解脱出来。他放下手指,疑惑不解道:“借书?借什么书!”
“借一本武林奇书。”黑衣人双手抱肘道。看似很威风,实际上是挡住胸口,遮掩她已经被裹得很平的胸,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黑衣人压低的语气,添了几分恶狠狠的威胁:“我要借星邪剑谱!”
当今天子闻言,目光低垂,不去直视对方,视线躲闪道:“什么星邪剑谱?这是朕的寝宫,哪有什么剑谱啊。要找剑谱去藏经阁!”
他发挥“拙劣”的演技,没能骗过对方,黑衣人继续用温柔无害的声音,劝服道:“没错,星邪剑谱本来就应该在藏经阁。可我去了好几趟都没找到。藏经阁除了皇上之外,别人都进不去。既然剑谱已经不在藏经阁,那么您说,我该找谁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