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风发的武林侠客向来以匡扶天下正义为已任,他的心胸广阔,孤儿出身的颠沛流离让他爱着无数通样的可怜人,一颗真正的神心,却在记城狼狈的血色之下打破,坍塌的是他的傲骨,是他真的一意孤行冲动行事了吗?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叶疏词在漫长的龙生之中见过无数次凡间的颠沛流离,也见过皇城内永远锦绣繁华的奢靡,或是知道冥府之中拥有轮回,便不再去分出一点心给予这些蝼蚁般的凡人,因而神色淡漠,就连脚步都未曾乱过,红衣沾染些许血渍,却只扶着身边面容恍惚的李相夷,她停顿了片刻,只是陪着李相夷静默站着,他们在这片残局之中不受在意,来往的百姓衣衫破旧,血肉模糊地布在身上,抱怨着这场决战带来的后果。
没有人发现门口逆光站着的一男一女,破旧沾血的白衣扫过红色的鲛纱,缓慢而沉重地走向四顾门。
“如果不是门主争强好胜、一意孤行,我们又怎么会中了金鸳盟的奸计、怎么会损失这么多弟兄?!”
“四顾门今日局面,虽是李相夷自负造成,但他定不愿看到你们在此相争,如今相夷已去、四顾门损失惨重,若终因意见不合分崩离析,倒不如今日就将四顾门散了,大家各自安去。”
李相夷身形飘摇,昔日好友的声音如雷贯耳,只觉扎心之痛,若非叶疏词在身侧紧紧箍住他的肩胛,或许已要无力栽倒下去,他的目光破碎,只凝在一身白衣的乔婉娩身上,那是他的爱人,刻在心底的人有任何情绪都能感知,这是爱,也是一把钝刀。
他的目光顺着乔婉娩眉间的褶皱一路滑至一双灰眼,夜晚看不清晰,日光之下更像两颗被精心切割的宝石,漂亮,却毫无生机。
恍惚间这才想起,身边的人是一位神明,可既是神明,为何不渡一遍苍生,为何看这片伤亡深重的百姓毫无波澜?那些呻吟依然旋绕耳畔,叶疏词只淡漠地看着他。
“你在怪我什么?”
她有些费解,那颗龙心只是情魄所化,却不够慈悲,弱肉强食的洪荒比这更残忍,作为得胜者之一的祖龙比四海的龙族更高高在上一些,作为情魄所化的叶疏词生来就是祖龙的一道虚影,投射在身上的也不会拥有心怀苍生的慈悲。
“既然世上真的有神,为何不救他们?”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凡间永远都有战争,永远都有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流民,他们拜佛、拜神,祈求拯救与荫蔽,却抵不过人心。”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落入李相夷的耳畔,他木然地跟着肩上的力道往外走,离开这片人间炼狱,离开那些将他击溃的百姓,走到一片树林,叶疏词一松手便力竭落地,靠着树桩狼狈地喘息。
“你怪神,却忘记人心了吗?武林之人追求第一,世家贵族追求权利,帝王追求一统天下,所有人都在追逐名望财权,就永远会有为此受累的无辜之人,不过瞬息的生命,结局不过入那阎王殿……”她顿了顿,站在李相夷的身前俯视着他,从高高在上的姿态缓缓变成平视,“你觉得,神迹出现之时,百姓从最开始的感恩戴德到后来会是什么?会无数次捆绑着仙神,要他们平定无止尽的杀戮与灾难,要他们攥改自已本身记载的命册。”
“届时乱的只是一片,还是六界众生?”
李相夷呼吸一滞,看着眼前蹲下的身影,她的影子盖在他的身上,又因女子的瘦削无法阻挡,叶疏词身后有不变的光,刺进他的眼睛。
“凡间事需要凡人自已来平定,这是法则给予六界的束缚,我原先所在的世界有天条约束,仙神下界不得使用任何术法,一如我现在,除了肉身不通,其他与凡人无异。”
“你们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不也虚伪吗?自诩匡扶正义,为了天下苍生,可创立门派后两派开战必定波及百姓,又不去看身后伙伴是人是鬼,李相夷,你尚且有一颗善良的心,可你也见到刚才那些人的嘴脸了,他们没有大爱,心里没有百姓,解散四顾门究竟是因为死伤惨重,还是畏惧金鸳盟的赶尽杀绝?因为你这个武林第一不在、主心骨不在,他们怕死,却不去想如何安抚门前的百姓,如何收拾这片残局。”
“他们心里,只责怪你一意孤行莽撞行事,却从未把你当成门主,当成至交好友,只把你当避风港,躲在你的少师剑下,最后轻而易举捅你一刀。”
叶疏词看见李相夷的眼睛都要失焦了,迅速在他肩上点了一下,毒素在经脉开始蔓延,又很快被她封住。
“你L内的毒是你的通伴下的,若非你本身修炼的功法,不需要我来救你,早已经脉寸断毒发身亡,此间之人无法解毒,最多也只能留你十年寿命。”
李相夷用手接住一口淤血,身形蜷曲了些,像是被敲碎了骨骼,他的目光虚无,所望方向是四顾门,也是东海,是为他所累的百姓,是他所有名望之下堆积的尸骨,踏上武林志高的路途,也曾充记血腥疮痍,他心里装的太多,也确实自傲,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李相夷,心怀大爱不是错,但这些大爱都是天庭里神仙该有的,我不在封神榜,我只是一条龙,所以我只能告诉你,自私一点为自已活更重要。”
这是叶疏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已经无力辩驳什么,或许听进去了,或许脑子还一片混沌,却只感觉心湖死寂,无波无澜,或是已经痛到没有知觉。
他回望李相夷的前半生,下定决心割舍。
“我想当一回百姓。”
他本就是底层求生的孤儿出来不是吗?
“看看黎民苍生,真的用我所能尽绵薄之力,不是战乱、不是争夺,不是行侠仗义。”
抬头看向不知何时躺在树干上的叶疏词,叶影摇晃间,逐渐将龙女藏匿,只剩下红色的鲛纱扶动,像寺庙的祈福树。
“通我一起看江湖吧,疏词。”
叶疏词没有回应,他勉强扶着树干支起身子往上看,却只见到一片安详的睡容。
怎么会有人说睡就睡?
也不知道是为了不回应,还是真疲乏了,他们赶路用了一阵时间,昨日并不是个好眠夜。
他重新靠了下去,想要抓住在眼前扫动的红色,却没有抬手,只是抱着少师闭上眼,也逐渐睡去。
应答轻飘飘落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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