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清孝沮丧的是,自己并不擅长猜心游戏,万一猜错了怎么办呢?但现在看来,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几天之后,开始拆纱布。五六个医生护士很夸张地围了一屋子,他坐在当中,眼神惊慌闪躲,却一动不动地任由摆布。
纱布一层一层地剥落,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清孝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想给他一点点支持,他却似乎毫无所觉,手心湿漉漉的满是冷汗。
纱布终于揭开了,医生很是兴奋,拿了镜子给他照,道:“很不错啊,愈合得相当好,伤口没有感染。你看看。”
清孝松了一口气,朝镜子一望,顿时呆住。上帝!那究竟是什么?项圈是被摘下了,但印记并没有消失,甚至更为打眼。
被项圈烫伤的地方,出现了一圈粉红色的扭曲的嫩肉,不少地方紫黑色的疤痕微微隆起,像一条条丑陋的爬虫,衬着雪白的肌肤,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这一刻清孝简直不敢去看羽脸上的神情,只觉得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但他表现得比清孝预料的镇定,只是定定地盯着镜中的影像,眼眸显得更为幽深。
医生终于觉得有点不对,讪讪然地道:“现在看起来伤痕是比较可怕,过一段时间就会变得柔软平滑。大概过六个月左右,这些伤疤会发展成熟,到时候就可以做整容手术了。”
原本一直镇定自若的羽,听到这话却骤然变色,象失了魂似的摇摇欲倒。
清孝吐出一口气,用力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干脆绕过他的身体,扶住他的肩膀,对医生道:“恐怕我们不能等了,已经安排好明天出院。”
医生吃惊地道:“一般来说,就算再快应该观察一周再出院的,否则…”
清孝决然道:“我会好好注意,不会让他感染的。但已经定了,我们要去波士顿,有急事。”
一面轻轻地拿开那镜子,怜惜地看着羽,道:“继续呆在这里,他情绪不会好的。他不喜欢这个城市,很不喜欢。”人们都已散尽,他还是一副梦游的样子,似乎难以置信这么快就可以离开。
清孝微笑着解释道:“叔叔派的人前两天就到了,把那个人看守得很严实,你可以放心。”说到“那个人”
的时候,微微一顿,看见他太阳穴附近有一根淡蓝色的血管在微微跳动,但没什么别的反应。
清孝这才继续说下去:“当时我就想,也许你想尽快离开这里。叔叔会用私人飞机送我们去波士顿,行程都已经安排好了。”
羽喃喃地道:“我以为你会等观察期过后再带我走。那么就是明天走了,就我们两个人…”他看着清孝,神情说不出是感激还是茫然。漆黑的眼睛雾蒙蒙的,象是罩上了一层薄纱。
清孝心头一动,想着那个奴隶自杀未遂,清醒后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直截了当地要自己吻他。“你能不能吻我?”“我要你抱我…”
撒娇的,抱怨的,乞求的…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影像在清孝面前晃动,最后凝固在坐在床边的羽的身上。
那双眼睛仍可怜巴巴地看着清孝,眼里满是雾一般的忧伤。明知他是想让自己给一个拥抱或者其它有质感的安慰,清孝仍是勉强按耐住,不是吝啬于给予,而是想等他主动说出他心里的想法。
但他一直不曾开口,只是怔怔地看着清孝,眼里的忧伤越来越浓。清孝终于忍不住了,正想俯身给他一个吻,他却正好站了起来,四下望望,有些茫然地道:“明天就走,那么现在是不是该收拾东西?收拾些什么呢…”
看他的神情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走了两步,又退回到床边,手不由自主地又往脖颈上原来项圈的地方摸去。清孝一直密切留意着他的举动,立时道:“别碰那里!小心感染!”
他一窒,手僵在空中,隔了一阵,回头笑道:“你吓了我一跳。”
他的笑容有些伤感,眼里的恍惚消失了,他深深地凝视着清孝,低声道:“虽然你不在意,还是想说一声,谢谢。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清孝松了口气,为对方明显恢复状态高兴,笑道:“怎么跟我说这些?呃…”话音倏然中断,只因羽正从枕头下面拿出那个断裂的项圈轻轻摩挲,清孝的脸色顿时变了。
看出他的不快,羽叹息一声,解释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总是觉得这东西还在我的脖子上,有时候真的要拿在手中,才能确认它是真的摘下来了…”
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来,自己也觉得话题有些太过沉重,勉强笑了笑,把项圈翻给清孝看,道:“你还在这里刻了一个真田家的徽记呢,手艺不错,可以当做纪念品了。”
清孝看着他惨淡的笑容,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项圈,心中惊疑不定,一时竟无法判断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或许去波士顿就好了吧,只要离开这里,就不会有那么多阴影…虽然清孝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得够好,到了波士顿之后还是出了一点小麻烦。
清孝原本定了市内某住宿区的一间独立屋,主人因事外出,只短租半年,因此家具齐全,租金也相对便宜。
清孝打算用这房子作为一个过渡,半年后搬到更热闹的公寓里住,让羽能逐渐适应社会生活。
另外,清孝还有一个想法,羽的问题看来不是短期能解决的,他不想受内田的恩惠太多,有机会还是找一份工作的好。
他希望羽更尽快融入社会,那么自己也不能与社会脱节。何况男人都有自尊心,他也希望能有自己的事业。
有时候两人面对面产生的问题,可以通过一个更广阔的空间来化解。当然,这需要羽能基本学会照顾自己才行。
但内田太过热情,已经为他找好了房子。虽然他已经说得很清楚,几个手下人还是不敢放他们走,最后清孝只得再打电话给内田解释了一通,才得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