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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黎并不意外他问出这样的话,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一颤,他面上丝毫没有体现出来,甚至还起身搂住了凤凰的肩膀,唇从他脸侧亲昵地划过“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出口呢。”
是啊,为什么要问出口呢,只要他不问出口,这一切就还可以继续下去,死去的爱人复活,虽然不记得自己,但是以一个魔头的眼光来看,他实在对自己好得过分,毕竟千年前另一位成为半魔的神君可是当了炉鼎最后死得连渣都不剩。尤其最近他们还有了点在人间相处时的样子,昨晚还有一场堪称美妙的性事,只要自己像昨晚、像以前一样不看不听不问,死死抓住这唯一的浮木,就依然可以给自己营造一场美妙的幻境,爱人重新一步步爱上自己,从此他们依然可以像以前一样,这样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报,所有的坚持都有了依托,不至于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魔君唇是温热的,蹭过皮肤时却让丹殊觉得冷得发抖,他想起天帝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惋惜无奈...和怜悯,和最后留给自己的那句话“但愿你不要后悔。”天帝早就洞察了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或许将会遭遇的事情,也清楚这个孩子的性格,不撞南墙绝不回头。可是父君,我还是不后悔,凤凰在心里回应很久之前天帝的那句话,我需要一个结果,哪怕这条路撞得我头破血流、狼狈不堪,我也还是会选择这条路。他笑容一如既往地带着纵容的味道“好玩吗?”看我这样,好玩吗?
宣黎以为丹殊会埋怨、绝望、跟他冷战,却没预料到是现在这样,凤凰态度温和、好声好气,弯起的眼角甚至透出两分温柔,看不出一丝怨怼的样子。魔物天生追求刺激,越危险越兴奋,人生字典里就没有不安这两个字,此刻魔君却有点体会到了这种情绪,陌生的情绪让他几乎有点口不择言了“本君从来没有隐瞒过你。”
凤凰眼角更弯“你别慌,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你是没有瞒过我。”你只是不说而已,是我自己看见你无动于衷的样子,理所当然地认为如果你还记得我,不可能这么对我。
他伸手将宣黎散落到侧脸的一缕头发理好,眼中倒映出的还是那张让他喜欢到不顾一切的脸“魔君,我一厢情愿叫你宣黎,忘记问你本来的名字了。这么久以来是我失礼。”他在凡间名字与本名相同,是因为投生时便给父母托过梦,魔君的名字又怎么会跟小小凡人取的名字相同呢?从一开始他应下这个名字,就告诉了自己,他还记得。
宣黎皱眉,十分认真“宣黎确实是本君的名字。”魔物全部生于污秽之中,无父无母自然也没有名字,长成后如果能在厮杀中活下来拥有一点名气才会给自己一个代号或名字,而宣黎长成后成了魔界的王,于是所有人都叫他魔君,没有谁会再给他一个名字。之后他出了点岔子顺水推舟被算计去了人界,轮回多世也只有最后一世的名字他觉得最为顺口,便认下了这个名字。魔君略带嘲讽地一笑“怎么?很失望?觉得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爱你爱得如痴如狂的宣黎了?不是你记忆里那个好人宣黎了?就不配叫这个名字了?”
“不,你是我认识的宣黎。”丹殊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疑“我不会认错你。”他笑起来的样子一如既往灿烂如骄阳,没有一丝阴霾“你是不是宣黎不是由我来定义,是由你自己。爱我或者不爱也不能成为标准,对我来说,你有他的记忆、他的性格、他的习惯,我从未质疑过。至于……”他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好人?你觉得你在凡间是个好人?。”
魔君皱眉,有点不解,他回忆起凡人宣黎的一生确实是个连他自己都理解不了的好人,起码在丹殊面前除了他们之间他失控的第一次就再也没有过任何有可能让他不喜的事情甚至是话语。
对于魔君来讲,他在人间封了记忆辗转几世,宣黎实在是最不起眼的一世,魔即使变成人也带着天生的野心与欲望,在没有遇到这位丹殊帝君的几世里,他搅动风云翻天覆地好不快活。而与丹殊在一起的一生里,他既没有在人间掀起血雨腥风搞得生灵涂炭也没有建功立业造福苍生,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一种力量,能够抑制住他与生俱来的贪婪,让他选择跟一个人安静的相守于人间,隐于田园寂寂无名,回过头来评价这一生也只能得到寡淡的好人两字。可是那又是格外让他印象深刻的一生,以至于他沿用了这个名字,甚至恢复记忆后明知道丹殊是天界既定的高高在上的继承人后也曾有过去看一眼这个人到底有什么魔力的想法。
丹殊想了想,摇了摇头“论迹不论心的话,你确实能算是个好人。”他眉眼间有浅淡的怀念“可是我觉得,你当时只是在装一个你认为的我会喜欢的人。可能是我自恋吧。”他笑里带了点自嘲,当年的凤凰明明看透了这个人黑暗的本质,却依然义无反顾地爱上。那个人黑暗为底色,表面却克制如君子,是一眼就让丹殊动心的模样。
魔君愣了愣,他恢复记忆后一直认为九重天上涉世未深的小凤凰不过到了凡间新鲜,从而爱上了某个人物的虚影“你要是生在魔界,可能会被我第一时间杀了。”有一个太过了解自己的人,在魔界就意味着极度的危险。
', ' ')('凤凰眼中有水色闪过,脸上的笑容仿佛被挂了上去一直没有变过“也说不定你会爱上我呢?”他抿了抿唇“魔君,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你现在想怎么处理我呢?”他们之间建立于他一厢情愿欺骗自己上的虚假和平幻象已经撕破,阿宣,你会怎么办呢?
“本君一直不明白,帝君说爱我,又为什么要一直给自己留有余地?”宣黎侧头,眉宇间似乎是真实的疑惑,他的唇蹭过凤凰耳垂,气息涌进耳洞里,手从凤凰赤裸的背脊划过,这具身体被他操干过多次,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会为他的抚摸轻颤,宣黎的声调几乎是带着诱惑了“帝君既然爱我,不如为我成魔,从此我们天长地久、再无离别。”
丹殊几乎用了所有的神智来克制自己说好的冲动,他本就是为了宣黎成了半魔,百年来为了找到这个人他付出了一切,而此刻他知道只要答应了宣黎,属于半魔的一边疯狂叫嚣,答应他,只要答应他这百年来所有的痛苦都会烟消云散,魔不会有那么多情绪,从此再也不用被折磨。他牙齿没进唇里,血顺着雪白下颚一路蜿蜒“不。”他身体早已被魔气浸染,只有一线清明神智牢牢抓住自己,百年积压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压垮,使得他再也维持不住那个平静假面“我还有什么余地?”他抓住宣黎手腕,用力之大在魔躯上也留下了青紫的痕迹,好像被逼到了绝地。声音绷得像行将断裂的弦“我还有什么余地!?”
宣黎下意识想抬手安抚他,动了一下想起什么又放了下来,他强行忽视心里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慌乱,冷笑一声“帝君又未犯下大错,碧阳残害凡人按律确实当斩,更别说你还放了他去投胎。为帝君求情者不知有多少,就是天帝不也留了余地给帝君?帝君与他人不同还可涅盘新生,新生之后您不还能当天界帝君?帝君沦落魔界之后不知有多少仙界之人来找,可见确实是众望所归。”这便是他始终不能理解的地方,若说爱,这人却始终给自己留有一分离开的可能,魔从来只要人全身心的臣服痴狂疯魔。
凤凰一愣,难以置信地盯着宣黎“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个?”他几乎惨笑出声,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百年来种种原来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世人说凤凰血可生死人肉白骨他明知极可能是谣传,却依然挖空心头血只为求一分希望;为了寻他魂魄,他走遍人间,又以生魂入冥府,生生踏过忘川受千万年来怨魂撕扯之痛;为了留在他身边,他生生拔出自己脊骨,又受魔气撕扯之痛……
“我不可能回去了,哪怕没入魔也不可能。紫微是帝星又掌刑律,他入魔的根源是因为职掌刑律者却不辨真伪不明善恶,而我……”凤凰面色惨白,眼中的光灭了下去。天地皆有规则束缚,紫微职掌刑律却因私情误杀,此后更是一错再错,与他的道心彻底背离。至于他,帝王之情寄于苍生,身为天帝继任者,他犯的最大的错就是偏私,因为偏私,他擅闯冥府,扰乱秩序;因为偏私,他折磨了碧阳魂魄近百年,使他身受凤凰真火灼烧之苦,以至于百年后天帝将碧阳魂魄救出去轮回时,那个曾经爱慕凤凰的碧阳神君已经见他如见恶鬼。
从他为了私情疯魔的时候,他就已经回不去了,他从来没有退路,只是不想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凤凰眼神空落落的,像是看着宣黎又像是谁也没看“我只想爱恨皆由我定,不想成为一个活着的扭曲执念,我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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