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洛怀霖坐于铜镜前,有些笨拙得贴着额前花钿,随即又觉得两颊腮红浓了些,忙抬手胡乱擦了两把,没成想抹得更乱了,于是索性拿了块纱巾将面遮了。
洛怀霖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虽是简单梳了个云鬓,也未装饰珠钗,但也足可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般清丽言语来描绘了。
当然,要除开被他遮住的半面妆容。
这其实也怪不得洛怀霖手残,实在是寻常男儿谁做过这等事啊?!
当然洛怀霖此时也没得选,因他刚刚翻箱倒柜,只在床底的暗格里寻到这件暗彩流云罗裙,外罩挑金纱衣,好生低调奢华的衣服。洛怀霖一怔,微微蹙眉,倒也没作太多念想,拿起就往身上套,束腰的时候还颇为吃劲,随即不禁感慨这几天真是被洛昊天给喂胖了,饮食毫无节制。
哎,当真堕落了………
洛怀霖蹲在炭炉旁,眼神放空般得盯着空中升起的淡淡雾气。
透过铜炉复杂精致的镂空花纹,里头燃得是白如霜雪的银骨碳,烧起来无烟,且不易熄,能燃一日一夜,使得室内温暖如春。
洛怀霖凝视着那燃烬的残灰,他非是优柔寡断之人,恰恰相反,他是个十足的性情中人,冲动之下,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他慢慢伸出手,想去触那火炉顶端的铜丝罩,明知那会是蚀骨般得烫,可就是忍不住想去触它,就像有些事,明明知道是火中取栗,但他别无选择。
他在心中拼命对自己说,克服这短暂的恐惧,以后就不会再怕了……
指尖离那燃得隐隐泛红的铜丝仅余毫厘。
“咚咚咚。”
木窗门的响声一下子将洛怀霖的思绪拉回来现实,他微微眯眼转头望去,知道不可能是洛昊天,不然早推门进来,还敲个屁门,于是语气不善道:“谁啊!”
“原先客官订了一桌席面,但还差几样东西,现下已经送来了。”
吃的?谁订的?洛怀霖有些疑惑,摘星楼一向有自己的厨子,何需再从外面送吃食来。
“嗯,那你放外间桌上吧。”洛怀霖正巧也饿了,岂有不笑纳的道理。
听得外间进来的动静,洛怀霖有些赧然得往屏风里侧挪了挪。
进来那人,四处望了望,随即边摆盘边笑道:“小人还给公子备了两壶您最爱的春意盎然,正温着呢,刚好入口。”
“哟,难得,竟还备了这个?”
“瞧公子这话说的,此间俗品有何难得的,只要小的在,予取予求。”
洛怀霖微微一怔,恍若心中阴霾被骤然驱散,随即笑道:“好,太好了。”
“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洛怀霖心中默念道。
“公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洛怀霖略作沉默,随即平静道:“无事,你待会出去可与萧公子那里讨些赏银,我信得过他,他出手也一向大方。”
“是,小的谢公子赏。”那人微微笑了笑,虚躬了下身子,便退了出去。
洛怀霖顿时有些激动得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险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
其实这也不怪洛怀霖没出息,此时吴泊川的到来着实太及时了,在洛怀霖深交的人中,吴泊川算是与他最是志趣相投,喜好钻研一些偏门左道,性子比魏昶稳重细心些,但又没萧白羽那股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清高气,当然……当初最得洛怀霖青睐的原因还是那出手阔绰的豪气,毕竟谁不喜欢跟有钱人做朋友呢?
洛怀霖看了眼满桌的菜肴,几乎都是他爱吃的,其中还有好多是他之前天天在洛昊天耳边念叨的,都是要在特定的馆子才能吃到的东西,都凑齐了也不容易。
洛怀霖拿起筷子,随手夹了个蜜酿丸子丢进嘴里,甜而不腻,肉质弹嫩爽滑,不错不错。
又喝了几口熬得金黄的鱼羹,鱼肉入口即化,味道鲜美异常。
剩下几道剔缕鸡,糖炒年糕,糖醋排骨……洛怀霖每道都浅尝辄止得戳了几筷子,一番下来也吃得七八成饱了。
咦,差点忘了,还有两壶好酒呢,不得不说,还是泊川最了解自己了。
洛怀霖从暖酒器物中拎起一壶,不禁有些诧异,这隆庆坊的酒一向用的都是邢窑白瓷做容器,釉面光润醇厚,类银类雪,且从来不会灌满。
但这壶明显达不到标准啊………
洛怀霖晃了晃瓶身,又凑近壶嘴闻了闻,不禁哑然失笑道:“怪不得要送两壶。”
好吧,既然你这大股东都来添把柴,我还怕甚?大不了日后将账算你头上。洛怀霖无耻得这样想,心头也就好受多了,便也没觉得有多心疼。
洛怀霖拿起另外一壶酒,搁在手里颠了颠,随即拿起酒杯斟满,郑重其事得向空中端了端,道:“小白鱼,对不住了。”
“五年心血,付之一炬,当真……快哉!”仰头饮尽杯中酒,轻轻吐出一口清气。
——————————————————
“嘭。”
', ' ')('水云间内传来一声巨响,拱梁都跟着晃了几下,随后浓密的烟雾从缝隙中四散开来。
“地动了!走水了!快跑啊!!”不知哪里传来的喊叫,使得所有人慌了神,纷纷往外跑,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与此同时,摘星楼飞檐之上的十五个铃铛一同响个不停,频率快得尖锐刺耳,扰人心性,使得人心烦意乱。
“怎么回事?”谢攸慌乱吩咐道:“赶紧让人上去看看。”
“唔,也真够豁得出去的。”商辂似乎对浓烟很是敏感,用手巾捂着口鼻,慢悠悠从房内晃出来,看了一眼站在廊边神情严肃的萧白羽,“怎么,他没提前跟你打招呼吗。”
“陛下陛下,云水间失火了。”谢攸气喘吁吁得跑上来,“现下场面混乱,为防有人图谋不轨,请您暂离此地。”
洛昊天被这铃声吵得有些耳鸣目眩,又听得谢攸在耳边聒噪,骤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直上神庭。
“洛怀霖………他人呢?”洛昊天揉了揉额角道。
“不清楚。”谢攸有些胆怯得说道:“上去的楼梯不知被何人截断了。”
“废物,还不赶紧派人去守住门口。”
“陛下。”此时萧白羽不顾门口影卫的阻拦,奋力高喊着:“摘星楼十五铃同响是有人触了机关,方才那声巨响便是警示。淮……他可能是遇见危险才……”
“你们护着商少府先走。”话音未落,只感受到一阵风略过,雕栏瞬间被击碎,洛昊天身形便已至半空,只腾空一点便跃了上去,一脚踹开水云间的房门。
屋内火光灼得人睁不开眼,浓烟呛鼻。
“别进去,危险。”
洛昊天隐约觉得身后有道劲风袭来,微微侧身,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金色,墨衣翻飞,露出被白纱蒙住的半边侧颜。
玉傀?洛昊天心中一惊,本能得递出一掌。
洛怀霖只顾去扯洛昊天腰间宫绦香袋,背部硬生生受了一掌,只觉得喉间腥甜,沙哑道:“爹爹,是我。”
洛昊天骤然呼吸一滞,但来不及做多余的动作,抬臂捂住口鼻,一手揪住洛怀霖的胳膊便往后撤。
洛怀霖拿准时机,反手一记横掌劈向洛昊天颈间,瞬间又抬手封了几处要穴。
颈动脉血液骤然受阻,洛昊天发出一声闷哼,眼前一黑,身子有些脱力软倒。洛怀霖连忙抵住,将人半扛到背上,随即一脚将香案下的墙板踹开,现出一条近乎垂直的地下索道来,洞口不大,黑窟窿似得见不到底。
洛怀霖麻利得将绳索系到自己身上,然后再将洛昊天牢牢环抱紧贴在胸口,顺着索道躺了进去,随后将扯下的香袋奋力向后抛去。
又是嘭得一声巨响,摘星楼顶层的火焰被这震冲击波炸得四散开来,火星四溅,瞬间将火势蔓延开来,发出一连串呲咧声,木头拱梁被熏成了黑炭,鎏金顶失去斗拱的支撑已然塌了一半,摇摇欲坠,即将造成更大的坍塌。
已经逃出来的众人见这架势,觉得火势一时之间定是扑灭不来的,纷纷开始担心自己寄存在楼内银两宝物的安危。
而此时的谢攸可谓是六神无主,七窍生烟了,此时他带的人有限,又没什么扑火经验,根本只能看着干着急,丝毫不知道怎么办好,于是顾不得场合得怒吼道:“京都衙门的潜火队怎么还未到?!”
“听说了望台的人已经去报了,官差办事,哪有那么快啊!”
“就是,就是。”
“可咱们还有东西在里头,这可怎么办啊?”
“这事摘星楼可得负全责啊!”
“对啊!不能不管。”
方才逃窜出来的一众将谢攸围住,七嘴八舌得抱怨着。
谢攸此时想提刀杀人的心都有了,急得冷汗叠出,风大监不在,若是陛下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有个什么闪失,恐怕就是以死谢罪都算便宜他了,院长大人还不得把他剥皮抽筋,然后剁碎喂狗啊……
谢攸光想想就两腿打颤,眼神瞬间阴冷,两指缓缓抬起,一个杀人的手令即将下达。
就在此时,萧白羽及时过来解了围,指了指一旁的马车,“谢大人,老师有事相告,请你过去一趟。这里的事,我帮您处理。”
谢攸闻言立时心下一松:还好还好,商首辅这主心骨还在,应该还不至于到最糟糕的时候。
“多谢。”谢攸万分感激得冲萧白羽点点头,随即立马破开人群,疾步流星般得向马车方向飒沓而去。
半盏茶时间之后,谢攸神色平静得掀开锦帘,踱下马车,唤来心腹,吩咐道:“将此事分三路去报信,一路进宫上报凌影司,一路去钦天监禀报院长,一路去……青王府。”
“务必据实禀报,一字不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