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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洛怀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懒懒地开口道:“我的糖葫芦呢?父皇这是又让你来催我去学宫了?”
无尘闻言心下漫出一股愧意,低声道:“难为小殿下还记得我。”
“咦,你头发怎么,你——”洛怀霖陡然回过神,顿了顿道:“呵,原来是掌院大人啊。”
“犬奴如今动不了身子,不能跟您见礼了。”
洛怀霖晃了晃自己被绸带吊在床头的手臂,薄被下的双腿也被绑束了起来,根本动弹不得,原是洛昊天怕他乱动再导致手腕关节错位严重,离开前就立刻吩咐人用绸带把他四肢捆吊了起来,并且用了安神香。
无尘无奈低笑,“小殿下可还是记大理寺那银针封穴之仇?”
“不,早就不记了。”洛怀霖摇了摇头,“况且那夜在下院帮我疏穴通脉的人也是你吧。”
“那殿下又为何要与陛下置气呢?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洛怀霖突然失笑打断道:“您老说笑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去和他置气呢?”
瞧这气性还没消呢,无尘心中无奈苦笑,显然这解铃还需系铃人,自己还是做好分内之事便好,“那小殿下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无尘倾身为洛怀霖卸下被吊着的胳膊,翻看了一下手腕内侧,发现没什么大问题,稍微用些力道就能安回去,只是可能对于这位小主子而言,还是有些疼的。
“这有些蜜饯果干,您要不要尝尝。”无尘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纸包,展开就看见里面裹着糖霜黄澄澄的杏子肉。
洛怀霖看见这玩意,就想起从前洛昊天哄他吃药的时候,那时自己总会趁机提出许多非分无理的要求,只要自己肯乖乖用药,父皇他总能一口答应。
无尘将蜜饯递到嘴边,洛怀霖却迟迟不张嘴,眼神冷冷地凝视着对方开口道:“是他又想出了个什么折磨人的法子,要你用在我身上?”
“殿下你怎么能——”无尘突然扼住,他意识到这话若是经从前那个骄纵凌人的九皇子口中说出倒不奇怪,可是现在却是不太合常理了,略一思虑当下便明白了几分。
“您……居然对我生疑?”
“他相信你,不意味着我相信你。对他忠诚的,不一定对我忠诚。”
无尘闻言愣了愣,随即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所谓忠诚很多时候只是对己而言的,并不太多考虑对方心中所想,这种自以为是的忠诚最是遗害无穷。小殿下能有如此认识,不容易。”
“所以啊,早年跟他从府邸出来的人,”洛怀霖眼神陡然凌厉道:“我并不觉得全都是值得相信的。”
洛怀霖这话显然有所指,更直白些讲,那就是直接影射了四大内官。
无尘微微一笑,依旧平静如常地答道:“这话你若说与清风,倒真有可能被套出一两句你想知道的话来,说与我——那倒是白费功夫了。”
“我知你内心真正不安的是什么,莫说过往的都已逝去,当下才应珍重这种显而易见的大道理,就人之常情而论,真正在我眼前看着长大的人只有小殿下,就像这些年真正陪在陛下身边,给他带来无尽安慰与精神支撑的人是你,不是旁人,更不是什么已经逝去的人。这世上,时光和感情最是不可替代,这两样东西您都占全了,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无尘觉得他自从三年前带上鬼面后就再没说过这么多话,这下子几乎把他几年的话量都要用掉了,这若是被那些监察院的属官们看到,简直会怀疑他们的院长大人是真的被鬼上了身。
“您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待会接腕时会不会很疼,现在含一个吧,别待会哭得喊疼,让下面某人听了,平白跌了颜面不是?”无尘笑着打趣道。
洛怀霖闻言脸色微变,低头将一颗肉厚的蜜饯叼进嘴里,吧唧着嘴道:“你倒还把我当成一小孩。”
“您在奴才眼里,可还不是那长不大的孩子吗?”无尘笑道。
无尘随即立刻施针刺进了洛怀霖手臂麻穴,将纤细的两只手腕托在掌心虎口,双手拇指并作骤然发力向前推去,连响声都没听见,骨头便已经复位了。
就这?洛怀霖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好像就已经好了,他都忍不住想给无尘比个大拇指。
无尘轻按住他的腕子道:“近几日少用这里发力。”
“那可能不成,”洛怀霖顿时提高了音量道:“我的调教官说了,在这里犬奴不配直立行走,只能用爬的。”
“调教官?”无尘心道暖风阁除了怜月何时还出了这种狠角色,胆敢调教这位?!
洛怀霖嘴角勾起丝坏笑,“可不是,这人自私冷漠,手段阴狠毒辣,还逼迫我与他通奸!”
无尘此刻再掩盖不了眼里淡定,睁大了眼睛骂道:“何人如此大胆!简直禽兽——”
“哗嚓——”此时,楼梯拐角处传来花瓶碎裂的声音。
无尘瞬间知道被这小子耍了,无声地瞪了眼洛怀霖,而洛怀霖却是礼貌性微笑地点了点头,
', ' ')('表示——没错,那禽兽不如的东西就是正在听墙角的某人,而且现在某人好像还生气了。
“无尘,下来。”低沉冷峻的声音自转角处传来。
无尘俯身凑到洛怀霖耳边道:“小主子,小祖宗,您嘴上积点德,半月之后我还想安稳退休呢!”
说完,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去,一点看不出往日行动缓慢的掌院大人腿脚有隐疾的样子。
反观洛怀霖,在无尘说完这句话之后,便陷入了沉思,神情颇为严肃。
洛昊天没等无尘追上他的步伐,指着候在堂口处的黎青道:“你去教刑司传旨,将陈瑾放了,就说念在他这次询供有功,故赦他看管失力之过,叫他到焦雨轩来暂接调教官之责。”
无尘听到这话,心里想笑却又不敢真的笑出声,待再抬眼一看,陛下已经出了大门,身形疾风一般地向外走去。
“陛下,主子!等…等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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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昊天和无尘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前方已经被影卫清了路,四周有武功高深莫测的黑袍人密守,自是攀谈无忌。
“你不该和他说那么多,特别是——最后那句。”
“奴才说什么了?”
“少装傻,”洛昊天白了他一眼,虚指着无尘点了点道:“你和商辂啊,尽和朕唱反调。”
“商狐狸也不知道在地牢里跟那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出来后竟跟朕说想与朕私奔!当时朕差点没想把他脑壳撬开,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什么?还有你,今日跟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他定又要有恃无恐地作天作地了。”
“陛下,臣和商首辅说的皆是直白的大实话,只不过是陛下您说不出口的那些罢了。”
洛昊天闻言冷哼一声,“你这是又想教训朕了?”
无尘忙低头道:“不敢。”
“只是主子容禀,小主子的心性纵是坚韧,但毕竟年少,禁不起您几次三番地去试探,时间久了他可能真的就会自暴自弃,心气也被磨没了,到时您就真的舍得将他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吗?”
洛昊天闻言停住脚步,摸了摸小指上戴的血戒,“你这话里另有所指吧。”
随即又迈开步子,只是语气已然带了丝怒气,“他是朕的儿子,朕岂会害他。”
“那陛下为何非要行李代桃僵之举?主子您与陆衍的恩怨为何非要牵扯到下一辈身上呢!”
洛昊天听到这话陡然色变,转身挥袖急斥道:“休要将朕与那无耻之徒相提并论!”
无尘瞬间停住了脚步,深深地躬身道:“陛下虽身疾已除,但心病犹在,所以那日望陛下还是不要亲至钦天监以身犯险了。”
“不,不是以身犯险。”洛昊天在沉重的呼吸声中逐渐平稳心神。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其实真正的阵眼——”洛昊天单手扶起无尘的身子,压低了嗓音道:“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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