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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R拿来了一把黑色的大剪刀。
冷硬的金属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上持着,更像一只凶器。
他走进卧室时,檀泠正窝在被窝里发呆。
他盯着高高的天花板,很怕冷似地蜷缩在那里,锻织的被子尖只露出一点雪白的肩头。
看到男人来了,檀泠把脸转过去,埋进被子里。
注意到他下意识躲避的动作,R眼里有很轻的阴郁转瞬滑过。那种感觉就像蛇在丝绸上游蜑,突然冒出可怖的乌影来——
气氛顿时滑向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冷淡。
R掀开被子。
他彬彬有礼地开口:“早上好。”
男人摸上了檀泠垂在枕上的头发,轻轻在粗粝指腹里揉搓,他的声音平滑轻柔:“还不习惯看到我?”
眼前出现了R放大的英俊的脸,檀泠僵硬了一瞬,仅仅是一刹那的出神,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然后他就非常冷静地说:“你拿着刀,我害怕。”
他的口吻相当平淡,就像是指出事实,没有带任何情绪。
R难得怔了下,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檀泠趁机把那截已经变形了的被子抽回,眼神冷冷的。
他们对视了一会,alpha的眼神阒然,像一口幽井。他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整齐的牙齿:“害怕我杀你?”
檀泠对着他,沉沉地说:“你不会杀我。”
Omega的语气十分的麻木,这句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像是恃宠而骄的意思,但在他口中,却像是接受了一份烫手的礼物,没有办法转让、出售、丢弃。
檀泠独自想了很久。
他本以为R会迫不及待将他如今的反差推出,让他带着自己的姓氏和名字出现在那些淫邪的目光下,让他身败名裂的丑事人尽皆知——这个omega已经被玩弄的熟烂透顶,犹如被催发的果实,堕入了深渊。
檀泠已经做好这种准备了。
这是他应得的,而他是绪氏这辈唯一一个omega,这个事实会让他自恃高贵的家族和族人生不如死,在贵族的交际圈中丢尽颜面,让族徽都被蒙上羞耻的印记,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窃窃私语的话题。
可是那天他全程都得到了蒙眼的布。
于是檀泠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那场公开的强暴,也许是打算将他现在的身份,一个最得宠的性奴——塑造的名声在外,再告诉所有人,其实这就是原来那个绪家的omega。
效果又有什么不同呢?
盖在脸上的被子又被男人抓开。
檀泠无可奈何地叹气:“瑞弗拉斯,你到底要干什么?”
R伸出手,做了一个想要捞人的姿势,看起来情绪被快速调整的很好,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剪头发。”
檀泠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犹疑了一会,还是直起腰。
他穿着雪白的睡衣,衬着玉一样的脸,皮肤看上去有几分透明的质地。
坐到床边的梳妆台前,檀泠递过脑袋。
俯视怀里的一颗圆润的后脑勺,柔顺的发丝已经有一半多垂到肩上,男人举起剪刀,比划了一下。
他看起来更习惯用那把刀子捅人,并不太会做精细沉静的修理,动作看起来甚至有些笨拙。
“什么时候回城堡?”
发尾被拽在手心,檀泠垂着头,突然轻声问。
透过镜子,他看到男人在他身后用指节试探地比了一下头发的长度。
“还没这么快。”R说,“想家了?”
对于这个称呼,omega轻哼一声,不置一词。
突然想到了什么人,檀泠的脸颊在窗外透进的光里被镀上一层很浅的金色。他垂下眼,语气里带上了不经意的试探:“我只是想知道,你终于敢把我带出去了?”
R顿了顿。
“不许这么和我说话。”他亲昵地说,加重了搂在檀泠腰上的力气,然后才道,“…最好的医生在这里,这几天他们随时都可以过来测试你的激素。”
在发情期前被公开施暴让omega产生了严重的反应,那天檀泠高潮不断,甚至失禁射尿在了地上,最后径直痉挛地晕了过去、才被alpha抱着离开。
檀泠没有看到过任何医生,想必是他睡觉的时候才被放进来接触。
他嘲讽地笑了,脸色苍白,迎上镜子中的眼睛。
“几天?你愿意告诉他们是几个月吗?”
压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圈紧了。
“那我换个问题。”檀泠沉声说,“我们现在在哪?”
“我的行宫。”
R轻声说:“这个卧室隔离了信息素。很适合我们。”
檀泠的唇珠抵在舌齿之间,这让他的发声听起来变得艰难了一点点。
“…包括那个拍卖场,这些都是你的财产?”
Alpha端详了一下檀泠被剪得凸凹不
', ' ')('平的发尾,沉默了一会,悠然地说道。
“是的。”
“你是谁?”
室内,檀泠终于发出疑问。
他抬起眼睛,在装饰华美的镜子里看高大的alpha,目光里有审视,也终于是无可奈何的透出茫然。
尽管做过这么多亲密的事,这个人对他还是像一个陌生人。
R笑了笑,下巴贴近他的脸,是一种故作甜蜜的姿态。
“我是你的alpha,这个不够吗?”
檀泠抿了抿嘴唇,轻轻笑了。
他突然反手摸上男人的脸庞。
那动作非常轻柔,像抚一只大型犬那样,从耳廓缓缓揉到了喉结,甚至是略带缠绵的。
剪刀兀然从谁的手上无声地掉到了地毯上——
Omega信息素遽然在空气里蔓延,如同一个糖衣织成的梦境。
“告诉我。”
两人鼻息交缠,檀泠说。他的指尖浅浅抵着alpha的嘴唇,潮红的眼尾和凌乱的黑发,突然多出几丝无端的意味来。
任由他纤白的手在头部抚摸,R不动了。
他按在梳妆台上的一只掌背陡然暴露出青筋,像是在克制什么疯狂的欲望,冗杂了复杂的爱欲与偏执,而忍得都有些发痛了。
那块木头的桌角不堪受力地,洒下了纷纷碎屑,但檀泠的眼睛注视着alpha的脸,完全没有注意到。
男人的眼睛盯着檀泠,眼神幽深。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声线变得古怪而艰涩。
“你听说过昳都吗?”
檀泠缄默不语,眼底却下意识的透出一点疑问。
他不知道。
他其实是一个被家族保护得很好的贵公子,甚至还在接受联邦六年制的高等教育。如果没有四年前的车祸,檀泠的两只手都会像最纯净的羔羊那样,染不上任何血腥气。
奥穆什的观点就是家族的烦恼从不要omega来承担,因此年长很多的alpha哥哥和姐姐尽量不让这个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这么快就清晰地了解、一个古老的贵族姓氏如何传到今天,如同一艘风雨飘摇的大船,度过政局权斗和商场博弈里那些没有硝烟的绞杀,在层出不穷的新势力和蠢蠢欲动的黑暗包围下,如何独善其身地依然保持着昔日的高贵。
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檀泠的气质仍然是干净的,他有作为高岭之花的资格,并不透着贵族一贯有的左右逢源和狡狯。
这样的剔透,如同一只纯净高贵的百合花,自然会吸引黑暗中深渊般的养蛊场里那最疯狂的一道目光。
R垂下眼,没有让檀泠看到他骤然被黑暗填满的眼睛。
那是施虐与摧毁的欲望。
“我继承昳都并没有很久。”男人说道,语气如同一台机器,听不出什么情绪,像在讲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漫长古老的故事。
“那天我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alpha。”
檀泠屏住呼吸。他的眼神认真起来。
“分化摧毁了我,也让我有了第二次的新生,”R嘲讽地咧开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意,“我的分化来得这么晚,反应因此也这么的强烈。如果再早几年…”
他停了停,看了看自己骨节分明的手,面上有阴影般的森沉一闪即逝。
檀泠顿住了。
他知道,alpha的分化是非常痛苦的。那大概是一种灼烧骨骼的感受,从此迎来第二次的发育。
人类社会后天地赋予alpha多大的荣耀,便对应着有多大的折磨,漫长的历史里,甚至有不少alpha死在分化中。他们或无法忍耐成年后完全置换身体每一寸的痛楚,或无法自如控制大脑中陡然新增的精神力而反噬,于是在那种全身心的痛感里毙去性命。
檀泠的牙关咬紧了,似乎有复杂的心绪在他眼底流动,十分微妙的,导致那张漂亮的脸看起来有些发冷。
R背后的伤疤不知道有多少是那时候留下的。
“我活了下来。”R收起手掌,声音又重新回到冷漠,颀长的身形靠在桌沿,投下阴影。
他允自说下去,省略了很多故事步骤,“总之,我回到了我母亲的家族。我真正该来的地方。”
最后一句话,alpha的语调残酷而餍足。
显然,比起贫困这种前半生恶劣的生长环境,大家族这种用华美挂毯遮住虱子的不见光的腥风血雨,才是他暴虐残忍的癖好最可以得到发泄的地方。那些养尊处优、拖着咏叹调说话的其余竞争者,在他这种真正从地狱里爬起来、见过血的豺狼面前不堪一击。
昳都的夺嫡之争简直就是一个大舞台,热情地欢迎这位最适合成功的嘉宾。只要得到一根火线,就可以成功引起爆炸。
檀泠咬住嘴唇。
这是他大脑飞快运转的标志——如果R的生母出生在好的家族,无论是哪个…
即使檀泠并不知道R的姓氏,但哪怕是私生子或者私奔,在这个年
', ' ')('代显然也不会如四年前那样落得如此落魄。
“好了。”
R垂下眼皮看他,语调里又带上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突然,他凑到檀泠耳边轻声说:“宝贝,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无论我是谁,我都可以…”alpha的语气有懒洋洋的笑意,“让你很快乐,嗯?”
他声线磁性,如此近的距离,几乎带着共鸣。
无法言喻的痒意从檀泠耳垂开始,传递到全身。
檀泠脸阵红阵白,他猛地推开R。脑后如同绸缎一样的乌沉发丝轻轻散开,扬到了一侧。
注意到镜子里像被驴啃了的发尾,檀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之前虽然没戴维克丽莎他们那么乐意为美容院一掷千金,但也是会定期去专门的形象设计中心接受定制服务的类型。
“剪刀给我,我自己来。”他对高大的alpha忍无可忍地伸出手。
R沉默的把剪刀递到他摊开的手掌上。
这下轮到檀泠诧异了,利器在素白手指里翻转,他微挑眉:“你不怕我捅死你?”
Alpha看起来来劲了。
“捅我,就这里。”
男人掀开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腹和腰肌,对他笑着示意。
檀泠睁大眼睛,举着剪刀的手稍微僵硬了。R慢慢逼近omega,大掌捏住檀泠颤抖的手,让利器尖锐的端口朝着自己的方向一点点按压。
他的声音含着疯狂和不自觉的陶醉。
“来。”
Alpha像最放肆的赌徒那样,一把梭哈了所有的筹码。
尖端指向心口,戳出了狞翻的皮血。
然后迅速地,剪刀从谁的掌心滑落,砸至地上。
坠落中途金属磕到桌角,声音尖锐。
“砰!”
檀泠捂住脸。R笑了,他浑不在乎地把衣服放下,让那个新生的细小的创口在布料上洇出一点猩红。
“你不会杀我。”
他像胜利似的,将十几分钟前那句原话奉还。
大脑充血,视野像隔了朦胧的纱,檀泠瞪着一双鹿一样的眼睛。
“那是因为我和你不一样!”他失态地喊叫。
“是吗?”
男人的脸上突然没了笑意。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眼底沉沉。
“那四年前呢,檀泠。”他轻声说。
R逼近了一步,俯视他,尾调喑哑,“你为什么和我一样?为什么把我变成这样?”
他的语气应该是埋怨的,却没有任何委屈的意思,只有喋血的意味慢慢涌上来。
这样略含几分焦躁的逼问落到他这样一贯慢条斯理掌握全局的人身上,仿若有些突兀,但犹如什么开关被打开,有情绪涌动上来,那种潜在的疯狂又非常契合,像一只被改造完毕的机器,在命运赐予的海难来潮,待所有波涛抚平之后,站在原地,平静地质问神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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