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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的前半生和后半生是割裂的。
从十七岁开始。
他在贫民窟里长大,这是大星最肮脏黑暗的地方。全息灯牌照不到的角落,醉鬼,吸毒的人窝在垃圾里;肮脏的二手贩子,出卖肉体的夜莺…连十来岁的孩子眼中都死气沉沉——到能走路的年纪,他们就要被父母带去沿街乞讨骗钱。
生活过早的压迫了他们,这儿没有资格拥有天真。
小河的母亲和父亲都因为吸毒早早过世,他们在他的记忆中相当模糊。他被祖母和舅舅抚养大,十二岁时,舅舅因为贩毒被联邦警察抓走了——他走上了贫民窟大多数人的循环,以贩养吸。
过了两年,祖母病逝了。从此小河一个人生活。
小河从小就漂亮,他的美貌像烛火边的绢绸,精致纤细,不该属于这个地方。若说从前还是青涩的,十六岁,在他过早的分化成omega后,丰腴的曲线降临了这副贫苦中泡大的清瘦身体…那时候开始,贫民窟的所有街道几乎都听过他的名字。
只是他当年还不知道的是,如果一个人只拥有美貌,将会比普通人还举步维艰。
这样的美貌像脆弱的瓷器,应该被置放于细软昂贵的地毯上,用适宜的温度、温柔的擦拭呵护,但如果生在摇晃肮脏的破船上,它只会破碎得一干二净,然后变成一地灾难,扎得人疼痛见血。
小河记得那件改变他人生的事情发生的前一天,傍晚,他在房间里看书。
当时他已经十七岁了,祖母逝世后,他靠积蓄和自己的手工勉强度过日子。
门铃一响,是艾伦来了,他是他关系最好的发小,他们一起长大。
但今天艾伦看上去有点不一样。
“昨天我妈带我去了检测…”他哑声道,三两步走进小河的房间,欣喜若狂让男孩面目扭曲,“至多两年,他们说我会成为alpha…”
第二性别的检测非常昂贵,他们这些人,不像是有钱的孩子早早就能通过检测知道将来会分化成什么性别。出身贫民的,从来都是等待着时机成熟后、命运的自然掉落。
他们中的大多数不会有任何结果,变成beta,就像得到新年礼物盒中一个平庸的奖品,什么事都不会改变。然而艾伦越来越有alpha的特征,高大,敏捷,能给人强烈的压迫感和侵略感…他也越发在那群混混中得到威望。因此,艾伦的父母终于拗不过他的苦苦纠缠,去用一年的生计所得,给了一个确切的保证。
艾伦看起来面有得色,即便还没有分化,他似乎已经自然而然地进入了那个性别的视角,并在那种想象中飘飘欲仙,以至于将自己的伟大计划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等我分化后,我就有好工作了…”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我一定要娶你。”
Alpha,人群中的主导地位者,在五百个人中,有二十个会得到这样幸运的角色。
但不如omega稀有。
五百个人中只会有三个omega。他们就像蜂后一样,所有人都能感到那种原始的生殖吸引。犹如身怀宝藏,是灾难还是幸运,就要看各人的命运了。
艾伦的眼睛牢牢地锁在小河身上。
“艾伦,”小河听到了自己声音中的惊恐,“我不能和你结婚。”
“为什么?”
那男孩逼近了,还有一双亢奋至极的眼睛,他抓住他的手。
小河不知怎么害怕起来,像被盯上的动物…他略带几分惊惶地抽出手,嗫嚅道:“社区管理员说过,他鼓励我到十八岁进入收容塔,统一配婚。”
联邦对每一个国民宣传,omega成年后应该自愿去收容塔。除了对罪犯,国家不会强迫,但他们保证,那里会有更好的生活。
基因匹配后,塔内的omega会找到相配的alpha,这样的婚姻更和谐,也更幸福。
艾伦被激怒了。
“有钱人和高官的谎言!”他愤恨地大喊道,“他们只想把omega收集起来,这样就只属于他们了!”
小河怯怯地看他,不知道怎么说好。
这其实并不是他的问题。
“你会被发配给那些有钱的alpha,他们号称自己级别更高,信息素更复杂,”艾伦说,脸上不屑又嫉恨,“霸占了生育种…这会导致阶级固化。难道底层的人就不配拥有omega吗?”
小河哑口无言。
他恍惚觉得自己并不是人,而是被当成了资源,无论收容塔还是在这个最亲密的朋友口中。
他觉得艾伦变了,只是一个小小的性别检测之后。
小河垂下眼睛。
“你走吧。”
艾伦喘着粗气,瞪着他看,脸上慢慢浮起被拒绝的恼羞成怒。
突然,他扑了过来!嘴贴到小河唇边。
小河尖叫一声,书掉落在地。他被艾伦压在陈旧的被褥上,像一只被逮住的兔子。男孩力气很大,呼吸也很重,扑在小河白皙的脖颈,直到皮肤
', ' ')('都染上了晕色。
艾伦在那块区域胡乱嗅着,尽管现在什么都闻不出来,但他拙劣地模仿着咬腺体,就像刚发育的男孩模仿着性交动作。
“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艾伦一边亲他一边保证,“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难道不是最相配的吗?”
“不要!”又气又急,小河泪盈于睫,情急之下,他说,“你…你叫社区管理员来…叫汉娜女士...我的名字已经登记在明年的收容塔名单上了,你要是能说服他们划去,我就…”
艾伦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然而很不幸的是,第二天小河就发情了,他躺在床上,只能勉强够到抑制贴。
发情期是固定的,但也受到激素的影响。有时候命运随意的一缕风,就是多米诺骨牌的全数坍塌。
艾伦带着四个社区管理员来,都是男人,其中有两个alpha,两个beta。
艾伦带了那张告诉他两年内会成为alpha的检测纸,他和小河只要在这些人面前承诺结婚,并签下保证书,小河就算和一个alpha互相拥有了,他不必再进入收容塔。
他们在小河家门口,敲门半晌无果,艾伦以为小河逃跑了,愤怒之下,他一脚踹开破旧的房门。
五个男人走进小河的房间里,小河躺在床上,雪白的脸色潮红,衣襟大开,神志不清,露出单薄的身体。
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帝国时代了。现在,每个登记在册的alpha和omega都能收到每三个月一次统一发放的抑制剂,完全可以应付这种场合。
但他们没有用。
因为小河一无所有。
一个alpha最先动的手,他闻到了小河的信息素。
小河睁开眼又昏沉,最终醒了,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因为他认识这些人,都是平常笑眯眯和他打招呼的社区管理员们,现在像猪一样喘着粗气,满脸赤红,上半身赤裸。
“我要汉娜女士!”他尖叫道,“汉娜呢!”
汉娜是唯一一个女性社区管理员,她对小河充满同情心,照拂颇多。
不幸的是,汉娜今天并没有值班。
最令小河感到如坠地狱的是,艾伦参与了。
男孩开始试图去扳那个alpha的手,但发现毫无作用后,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小河被咬了腺体。
那就没有用了。小河已经残破了。
是邻居先听到了小河的惨叫和声音,据他们事后回忆,等他们闯进屋子的时候,看到小河下身血肉模糊。一床狼藉中,有两个人试图用枕头闷死这个年轻而可怜的受害者,因为他的叫声太大了,会把别人招来。
小河在昏迷中,被救护车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医院。
然而,这桩惨剧比所有人开始想象的都闹得大——
首先,小河是未成年人。
第二,他是贫困的omega。毫无还手能力,几乎是完美受害人的模板。
第三,他伤得很严重,失去了半条性命。阴茎甚至有被试图扯断的痕迹,后来其中一个参与者在警方审讯中承认,是他干的,因为他想羞辱这个年轻的、在承受方的男性。
第四,加害方有四个官员,其中有两个alpha,还全是男性。以及艾伦,一个还没分化的alpha。他们彻头彻尾地代表了强权。
人们对于omega不公待遇的愤怒终于达到了某种峰值。他们出去游行,替他声讨正义,要求将五个罪犯都判处死刑…小河并不知道,在医院,整整一个礼拜,他于昏沉中醒了又睡。公诉律师为他挡走了那些闻风赶来的记者们。
他的身体像一个被打碎的花瓶,做了三次大型手术,包括生殖腔修复和乳首缝补。
麻醉药一度让小河失去任何感觉,食不下咽。他的头脑也处在那种茫然空白中,还没有来到面对和接受事实的状态,仿佛一个婴儿,对世界失去了任何感知能力。
大概过了很久,有一天下午,有人轻轻叫他的名字。
年轻的omega茫然地睁开眼。
他认得眼前衣着昂贵的男人。
是他们这片区域的高级长官之一,绪家的长子奥穆什。
从政的贵族都是空降来的,不会在这个地方打转,只是挂个名义上的职位,一年以后,他们就会升迁到别的地方、那些更能赚资历的地区。
奥穆什那时候二十六岁,仍然没有成婚,这在上层阶级的大家族长子中是很少见的,只因为他是高精神力的alpha,只能和极少数基因匹配的omega长久标记。
“小河,”奥穆什就这样站在病床前,看着小河苍白几乎透明的面容,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比素日沉郁些,“你感觉怎么样?”
男人第一次离他这么近,显得很高大。小河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这样一把低沉稳重的声音叫出来。
奥穆什手捧一束鲜花,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然后把那捧花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这大概是官员那种
', ' ')('形式上的慰问吧,但小河没有看到摄像机,也没有听到“这样的事是我们没想到的”、“有什么困难我们一定全力支持”之类的套话。
“大人…”他小声地说,身体往后缩着,“不…不,您不用来看我了…”
他现在感到alpha的气息都会惧怕,声音都在打颤。以至于医院选的病房观察全是beta医生和护士。
奥穆什顿了一下,然后看向他。
“小河,”他说,“我有话冒昧的想对你说。”
小河苍白的小脸一片茫然,呆呆地看着他,想不出是什么私人的话。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和你结婚,可以吗?”
这是什么?
从天而降的请求让小河头脑一片混沌。
但几秒钟后,他意识到了,自己没有说不的理由,
现在案件在追诉期,因为性质恶劣,他的病房和手术费用都是联邦出钱。但他并没有什么赚钱的能力,也许几年后,他又要被收容塔强制领走,拖着残破的身体,和其他面都没有见过的alpha匹配。
奥穆什多金,英俊,虽然比他大九岁,但还是很年轻。他们都说他是个有善心的老爷。
更何况,和他结婚,他就完全脱离了那个贫民窟,和以前阴影般的生活一刀两断。
于是愣了十几秒后,小河只说:“您…为什么这么做?”
奥穆什看着他,锋利的线条稍显柔和。
“我喜欢你。”他说,“我…”
男人顿了一下,显然对于他来说说出这句话非常艰难,但很有必要。
“我爱你。”
小河顿时怔住。
他几乎不敢相信。
身为大家族的alpha长子,奥穆什是最完美克制的那种贵族模范。
天之骄子,一身责任,平素矜持而漠然。
他和他似乎见过几次面,但都隔着远远的。男人坐在黑车里,他在路上走,抑或是奥穆什在演说,他在台下观众里听。
犹如天壤之别。
“我后悔了…”奥穆什突然捂住脸,他的声音有点发抖,“第一次见面,我就注意到你了。我很后悔…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猛然的,他去握小河的手:“但我保证…现在也什么都不会改变。”
小河看他。
男人的眼神里是真挚的,但和艾伦那种狂热不同,他非常理性,这个时候也是。
实际上,他需要这种距离。
“我想考虑一晚上。”小河最终说。
这一晚上只是让他接受这个事实而已,他们心知肚明。第二天奥穆什过来,小河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病床上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指。
奥穆什第三天来看他的时候,稍显疲惫。
绪家的家主和家主夫人完全不答应儿子的请求。
以奥穆什的条件,他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而小河,出身不说,名声也不谈,他连一个完整的omega都不再是了。
他们要求他俩做基因匹配,如果能符合70%以上相配,才愿意考虑。
在现在的联邦,基因匹配明面上已经几乎全面废止了,只用在收容塔里的omega身上,给他们配婚。
小河不知道贵族联姻也会使用,这么看,他们好像也没有差别。
他们都没有什么自由。
小河刚刚恢复了身体,就被带去了另一场手术。粗长的针穿进他的生殖腔,手术室的灯光闪得小河眼皮红肿发痛,他闭上眼,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眼前都是那种晃到刺眼的橙色光。
出来时,他脸色几乎素白如纸,像一朵被抽走茎的花。
过了一个小时,文件被送到了他们眼前的桌子上。
小河转头,看到奥穆什短暂地闭了下眼睛。
抽出匹配结果表,看到35%适配结果的那一瞬,他也没有什么表情。
“没事的。”小河记得他和自己说。
“我会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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