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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段很模糊的经历,小河记得自己住在某处公寓里,像个金丝雀一样无名无份地被暂时养了起来。
奥穆什替他阻挡了那些风言风语和记者,他和他的父母在僵硬的阶段,但他的态度比小河想象的强硬。
小河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他正在力排众议。
奥穆什是真的想要娶他。
他几乎成日躺在床上,按时吃药,定期有医生来观察他的情况。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这是个暧昧的阶段,奥穆什一周来这儿一次,只停留一个小时就走,他们最多只是轻轻触碰手指。这样规矩的行为让传言转少了。
小河不知道这是贵族联姻前古板的仪式,通常发生在高级的alpha和omega上。
alpha进入omega的住处,他们逐渐拥有身体接触,感受到彼此信息素的存在而不冒犯,来确保融合度,以及是否能接受“余生就只是他了”。
就这样大概七八周以后,奥穆什又一次来了。
小河打开门,外面的风雪裹了进来,男人站在门外,穿着大衣,看起来很高大,雪落在他的肩头。
“可以了。”他微微喘息,眼神有点发亮,比起平日的冷静,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半晌,小河才理解他的意思,他的脸上浮起一点茫然的红晕。
他的父母终于答应了。
奥穆什突然伸手,似乎想抱小河。
有什么记忆被点燃,小河带了点仓皇地偏开头,于是那双手顿了顿,又节制地收住了,最后,那只是一个落在肩上的轻叩。
是畏惧,小河担心奥穆什生气,赶紧说:“好。”他说话时带了几分手足无措,又说,“非常感谢您。”
他仰起脖子,对alpha努力的笑着说,“…您要不要进来?”
他曜石一样的眼睛总是湿漉漉又怯生生的,在那张青白的脸上,像一只鹿。
奥穆什进来了,今晚他住在了这里。
三个月后,小河走进了绪家,带着身后的流言,和五个罪犯全都在半年内被判处死刑的消息。
现在的联邦很难有死刑了,更遑论执行的速度极快。小河想,也许是奥穆什做了什么。
只是每晚他醒来,看到奢华的穹顶和巨大的床架,还有种半梦半醒的感觉。
每个人都说这是omega最好的结局,简直像梦境一样——靠结婚实现阶级跃迁。
何况是他这样的,被占有过,被认定为残破的omega。
婚后一年半,小河身体古怪的虚弱了,却一直没有怀孕,这在alpha和omega的配对里是很少见的。
于是传言重新起来了。
有家族成员背后怀疑小河是否有生育能力,质疑他“在那场惨无人道的暴行中丢失了一半的生殖腔”。
听到的第二天,小河擦干了眼泪,主动去了奥穆什的房间。
实际上他们婚后只有发情期才同床,于是分房睡了,奥穆什工作很忙,但会抽时间和他说话。
他是想要的,但小河没法给。
他从第一次开始就没法给。那在公寓的第一个晚上,奥穆什试探性地触碰他的身体,小河没有任何反应,等男人扳过他的脸一看,omega已经半晕厥了过去,脸色青白。
创伤应激笼罩了小河,但他在绝望中不敢反抗,紧紧咬着自己的舌尖,嘴里血肉模糊。
那次以后,很快,小河就怀孕了。
小河摸着肚子,意识到,他可能在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时候,用了omega那张底牌——那种很玄妙的避孕能力。
也许婚姻的一开始,他的身体意识到他没有做好准备,而他自己却没有发现,被动的承受着男人给他的一切。
几年内,小河就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他几乎疯狂地醉心于教育他们,就像找到了真正的事业——像很多贵妇那样,全身心地投入教育孩子。
他做的比那些出身高贵的夫人们更彻底,犹如一种皈依者狂热,似乎以此证明,他真的融入了这个家庭、这个阶级。
以至于有时甚至有点忽略了丈夫的存在。
奥穆什没有什么不好的,继承家主的位置后,他一次又一次高升,事业极忙,作风强硬。有几个月,小河感觉几乎没有见过他几次。
有一次午夜,在半梦半醒里,他感觉到男人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Alpha一身风尘仆仆,在床头看他良久,然后落下一个吻。
工作剩余的时间,奥穆什全留给了家庭。他对小河一如既往,平日非常具有风度,只有易感期的时候,才会表现出一点占有欲。
随着和一个alpha长久的、深度的标记,omega的发情期也在逐渐消失,这本就类似于一种生理性的空窗的招徕,如今顺利地化为了具有安定感的依存。
随着孩子的长大,他们优越,漂亮,但没有表露出omega的任何性征,反而体力超
', ' ')('群,非常像alpha。
五岁,在刚可以第二性别检测的年纪,小河的长子和长女就被带去检测了。结果都是alpha。
Alpha很稀少,但小河想要的不同。
奥穆什不想让他再生育了,但小河表现出了难得的固执,他需要一个omega孩子,最好还是男孩儿,那这样他的性征就能够完美的复制——
他用自己生育的能力,制造出一个崭新的生命,将自己延续了下去。然后那个孩子可以真正陪伴他,分享他共同的命运。
他终于生下了檀泠。
檀泠在五岁时,被认定为百分百的omega,极高敏感度的。
小河在床榻上流眼泪,感到无限的荣耀和旁人重新升起的敬意。
这是绪氏这辈第一个omega,他的小儿子几乎板上钉钉的能继承一个爵位。
但情况似乎没有改善。
小河满心想要的omega孩子来了,但檀泠是和自己如此的不同。
他的儿子,从小就非常高贵而矜持,有礼又漂亮,符合一个贵族出身的omega所有美好的品质。
小河经常会看着小儿子娇嫩的脸蛋发呆。
檀泠在六七岁时,就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对那些讨厌的alpha们矜持的抬起下巴。这时候他的哥哥姐姐都变成了alpha,檀泠脸上偶尔露出某种脸色,仿佛他和他们是不相同的。
家世高贵的omega,自然像一个万千宠爱的公主,只要站在那里等待追求,等着有人将全世界郑重其事地放在他手中。
这当然是完美的品质,但小河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全家最卑贱的人。
他是浮萍,结婚那么多年都学不会讨好丈夫。
教育孩子的结果…也终于与他想要的有出入。
那两个alpha孩子,到十岁,小河就没有什么可以教他们了的,只能看着他们到贵族公学里,然后在奥穆什的鞭策下,逐年变成更克制矜持的大人,开始做他们那个性别该做的事。
他只有檀泠了。哪怕注定和他命运不同、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共情他心情的檀泠。
于是,小河经常在保镖的陪护下,带着檀泠去平民出没的地方。
这个时候小河才感到自在。
因为在那些贵族中,他永远名不正言不顺,他在他们眼底能看到不敢露出的轻蔑;而在这些彻头彻尾的平民那里,他是高贵的。他们不知道他的出身,只会崇敬地看着他昂贵的衣服和身后的保镖。
这给小河带来了别样的满足感。
小河记得那天,他带檀泠去了一个集市。
那儿有不少吆喝的食品摊位。小河站在原地,有点犹豫,但檀泠径直跑到一个卖生肉现煮的摊位前。
孩子的眼里没有阶级,只要新鲜的东西。
“要少盐,但是多胡椒…唔,配料我爱吃鲜一点的,就要这个小番茄。”
檀泠像个小大人一样说,“再来一杯橙汁,我喜欢…加玫瑰盐。”
看摊的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十来岁,对这个年龄来说长得有点高了。他生得很端正,甚至可以隐隐看出以后的英俊,只是头脸上都有伤痕,被纱布随意地贴住。
最特别的是他的瞳仁,中间是个金圈。
看到檀泠,那男孩好像突然愣住了。
然后,他很急切地说:“我见过你,你是檀泠…”
他又摇了摇头,像怕叨扰一样,垂下眼睛盛果汁,一边啜嗫着说:“我只是想说,你真好看。”
小河在原地无声地笑起来。他的孩子永远是最受欢迎的。
檀泠歪了歪头,脸红了。他看着对面人的眼睛,回了一个:“谢谢。”
“我喜欢吃罗勒,你能加吗?”
“我对罗勒叶子过敏,”男孩好像有点脸红,“但我可以试试。”
说着,他从砧板下找出一副手套,戴在手上。檀泠好奇地看着他:“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男孩摸了摸脸上,犹豫地说:“我…”
他像下意识的接话,但对于这个,却又不愿意张口。
这时,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地从屋后走了过来,五官和男孩有着三分像,能看出年轻时非常英俊,只是被酒色摧毁的不成样子。他的瞳仁和儿子的不一样,只是普通的灰蓝色。
他拎着酒瓶走过来,对着他们,男人露出谄媚的笑,卑躬屈膝:“夫人,少爷,我儿子是不是冒犯你们了?”
说着,他脸一转,脸色变得残暴。
“软弱的废物!这么常见的香料天天过敏,你是不是不想给老子挣钱?”
男孩的脸被巴掌打到一边,亚麻色的头发散在脸上,看不清表情。他慢慢地摸着自己的脸,把头转了回来。
“别用你那野兽一样的眼珠盯着我看,不知道谁的杂种!”
被父亲辱骂,男孩默不作声,只是用轻轻颤抖的手给檀泠递上汤碗。
', ' ')('“你别这样。他什么都没做。”
小檀泠带着惊讶和厌恶说道,没有去接汤碗。
显然他在家庭里是被娇养的,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对自己的孩子。
他没有意识到,他的父亲是不苟言笑但和蔼、深爱他们的,而有的父亲却滑稽丑陋,毫无尊严。
小河示意保镖给钱,然后拉着儿子走到一边,不愿多话,这些事情他在贫民窟中的前半生见多了,早已经见怪不怪。
他让保镖把桌椅擦干净,才让檀泠坐下。
小檀泠的心情却似乎没有那么好了,小口舀着羊肉汤的时候,他仍不时担忧地看向摊位那里,好像害怕那个父亲再对儿子施暴。
喝干净果汁,檀泠几步跑过去。
“你的眼睛特别好看,嗯…弄的东西也好喝。”檀泠悄声说,把空碗和空杯子递了过去。
那男孩脸红透了。
“真的吗?”他的声音也很小,接碗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没有触碰檀泠的手。
小檀泠认真的点头,煞有其事,犹如一个承诺。
“相信我,可以不可以…请你不要难过了。嗯,就当是我告诉你的。”
他轻声说。
“走吧。”年长的omega拉了拉儿子,走出了几步。
背后一道强而有力、如有实质的视线让小河不由自主地回头。
那个孩子还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檀泠。他的眼神爆发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炽热,突然让小河感到不安。
让他想到了被自己刻意遗忘却永远无法抹去的前半生,想起了艾伦。
“记住,你结婚前不可以和任何人发生性关系,明白吗?”一上车,小河就神经质地捧住儿子的脸,喃喃地说,“那是不贞洁的,绝对不贞洁的…”
“我知道,我还知道我们怎么避孕,对不对?母亲。”
柔软的脸蛋在小河手心,似懂非懂地,年幼的檀泠点了点头。
“对。”小河说,“但那是很痛的,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遇到这样的情况。”
檀泠坐了一会车,看着窗外,又问:“那您爱父亲咯?”
小河愣了一下。
什么是爱呢?
他觉得他早就丧失了那种感觉。
准确的说,是丧失了这种资格。
在最应该感受爱的年纪,因为贫困,他无力感受,然后又被一场大祸,骤然剥夺走了恣意的权利。在流言蜚语里,他只得循规蹈矩,慢慢慢慢地躲进叶子里。
从此,花枝里有一部分营养永远的流失了。哪怕被最好的水养护,也无法完全恢复到那种毫不顾忌的开放状态。
就像错过了花期。
结婚的最开始几年,奥穆什有一次和他吵架了。
因为他觉得小河不爱他。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一向强硬的男人流泪,小河手足无措,只会最浅薄的讨好。
但后来,奥穆什好像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的alpha没有任何外遇,深度标记也确保他们彼此忠诚。然后,他们就过了那个向往激情的年纪,逐渐变成了所有人眼里相敬如宾的夫妻,一个典型的模板。
半晌,小河才说:“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和我这样。”
霓虹灯牌悉然闪过,映照在这位身世传奇的omega那成熟的容颜和带了点细纹的眼角上。
这让他看起来有一瞬,仍然如同一只质朴而带着灵气的鸟雀,不属于这里。
小河低声说:“我希望你能幸福;我希望你能接受教育,有自己的生存能力;我希望你能感受爱。我希望你未来怀孕,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他是我爱的人,让我感到安全的人。您说过的,我记住啦。”
小檀泠说。带着年轻的,期冀的,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对这个世界跃跃欲试的眼神。
他把手,轻轻放在了母亲的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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