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魏溃那庞然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魏成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或许有对被陷害之人的同情,或许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憎恶,或许有终于超过那个一直憧憬的身影的骄傲,或许遗憾着为什么当年没有极力要求和他们同去罕儿洲,最后一同赴死的悔恨……
又或许……兼而有之。
“哥……”魏成脱口而出,从大石头上站了起来。
“那个词是叫做‘命运’吧?我本来是想问问铁柱叔是否清楚这件事儿来着,既然在这儿遇见你了,那想必有些话还是让你本人亲自解释清楚的好。”魏溃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也丝毫不忌惮对方:“我很想听听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魏溃将泊儿带给自己的告示揉成了一团,然后丢了过去,他没有任何侮辱对方的意思,他知道魏成向来眼疾手快,就算只有一点月光他也能稳稳当当地接住,但魏成就是任由那团纸团砸在了自己胸口,然后无声地坠落在地上。
他很清楚这团纸是什么,清楚里面的内容,当然也清楚魏溃的疑问。
但他就是难以启齿。
魏溃看出了魏成的窘迫,但他也不准备略过这个话题:“你爹和我爹是堂兄弟,你爷爷和我爷爷是一个妈生下来的,你太爷爷和我太爷爷是一个人——那为什么我这个当哥的不知道咱们的祖上这么风光呢?”
“别说了!”魏成突然喝止了魏溃的话语,脸色涨得通红。
“呵……”魏溃冷笑,他今天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盛怒之下的阴阳怪气是什么感觉,怪不得贺难这么喜欢用语言强暴别人的精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用武力爽得多。
与其说这张纸是告示,倒不如更像是朝廷官方发布的邸报,只不过一般的邸报会将一段时间内的要闻汇总编纂到一起,而这张是“单走”的而已。
而上面的内容,倒也并不难理解,忽略掉那些洋溢着夸赞的华丽辞藻,就连大字不识一个的糙汉也能听别人讲明白说了什么事儿。
这位在扑漠立下奇功、鹰扬瀚海的“神箭将军”魏成,乃是“开国十三柱”之一的魏蛮生的后代。
何为“开国十三柱”?指的便是当年同盛国太祖皇帝一起开疆拓土横扫天下的十三位功臣元勋、栋梁柱石,而这总计十三人皆在开国之后受封为国公,世代袭爵,永享食邑,从五千户到一万五千户不等——陈炎弼陈公子的祖上,也就是当年主动向太祖皇帝投诚、位次在第十二位的陈(本因率众投效曰诚,陈为姓氏谐音也为尊称)国公陈银汉就是其中之一,食邑六千五百户。
而这位卫国公魏蛮生则排在第六位,乃是在太祖皇帝起义军时便跟随在身边的老乡,行军打仗舍生忘死异常勇猛,以骁捷称,两次于万军之中救主,三次在水火之间定叛,故赐公爵名“卫”,和陈银汉的“诚”字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魏蛮生一生戎马,身披数创,所以在安邦不久之后便因病去世,由长子魏侗袭爵,但紧接着就是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宣公谋反案”。排在功臣表第二位的宣国公,大将军许壑以“清君侧”的名义劫驾,十三柱当中被卷入此事的足有半数,这魏侗也参与到其中。而在太祖皇帝平叛结束之后,参与到其中的数位柱国也因罪行大小而被清算,许壑等一干人被斩首,大将军之职从此罢黜,而魏侗等从犯也一一下狱或流放,俱削去爵位贬为庶民。
许壑全族被诛杀,宣国公的称号自然是无人继承,不过卫国公倒是保留了下来,只不过食邑削减到了只有千户,由魏家的旁支所继承,但也从此衰落了下去。
而此刻魏溃讽刺魏成数典忘祖的原因,自然就是这邸报是在胡扯,魏成和魏蛮生除了同姓之外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就拿魏家村来说吧,正如魏溃所言,他们这兄弟俩是平辈,二人有着同一位曾祖父,而这位老爷子的名字叫做魏耙子——在文化并不普及的年代,绝大多数人别说读书识字了,终其一生都没见过一本书的都大有人在,而他们在取名时都会采取非常简洁的方式,比如说以生辰、排行的数字为名,或者用一些周遭具有的事物来命名,譬如魏溃的祖太爷因为在同辈中排行第十七就直接沿用了这个数字,贺难的祖宗因为生在正月二十三就简单粗暴地以二三当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