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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style="font-size:16px">01.

烛影在画屏上跳了三跳,点燃了上头浓墨重彩的早春茉莉图,在最中间那朵花瓣上拨亮了火星。白岩瑠姫半倚在画屏前的卧榻,死咬着手中那支满雕芍药的枣红色细长杆烟枪不放,半天从后槽牙挤出一句:“你再说一遍,景瑚今晚去哪里睡了?”

十二岁的新造正眼不敢对上发怒的花魁,冰凉一双手塞进小袖中,紧捏住袖口的布料:“对面……杜若屋,祥生太夫那里。”

话音未落便听见烟枪断裂的声音,灰末混杂着烟叶簌簌掉了满地,折成两节的木杆子从三级台阶上滚落,花魁脚边的黑色贵宾狗发出一声怪叫,窜到画屏后面去。人前长袖善舞的菖蒲屋花魁瑠姫太夫如此暴戾的一面,想必那些一掷千金的恩客们也是断然摸索不透。新造急忙寻来笤帚,一点一点清理明白地毯上的杂物。

说得可是大平祥生,就是对家那位刚行过成人礼的新晋花魁?瑠姫听几个秃闲来聊天,话说这祥生太夫前些日子突然出现在吉原这块烟花之地的,一来便夺了杜若屋学艺十几年的游女们的光彩,一跃跻身到花魁的位置,来头恐怕不小,是个家道中落的少爷也未尝没有可能。

也难怪瑠姫如此激动。佐藤景瑚昨夜事后才在他枕边耳语,高潮的余韵混在低沉的气声中,让每个字都沾了蜜糖,他说半年后继承家业定要将瑠姫赎出这只笼子。瑠姫掰起手指头算了算,半年后也该离开这地方了,他对自己心里有数得很,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花魁这把椅子坐久了难免屁股蛋子痛,适时抽身才是见好就收的良策。

佐藤出身富贵商贾之家,黑船来航导致的经济动荡倒是没冲击到他家的生意,照样做得如日中天。他出手阔绰,三天两头往瑠姫床上送些珠宝首饰丝绸织锦,博得美人露着白牙的笑。不过到底是儿子辈的,日常零花虽不少但还得经过老爷子批准,一天不彻底接手买卖,一天得不到财政大权,赎出瑠姫少说要十二分之一个江户城,他戒掉大手大脚的毛病也攒不下这些个钱。

没成想那天到来之前,他竟然去了别人的房里。

瑠姫拢了拢胸口的一层浴衣,手绕到颈后拉开领子,展现出一大块状如凝脂的肌肤。他不似女妓那般有成团的云鬓,刘海乖巧地贴在额头上,修剪勤快的发尾半点没遮着漂亮的颈子,佐藤送的翡翠簪子和鎏金花瑶也只有把玩的作用,他是心思玲珑的人,在其他方面下足了功夫,挑了一对最昂贵的长款流苏玛瑙耳坠戴好,将素净的齐耳短发梳理得一尘不染,还搽了香膏。他踩上平跟木屐,扶着卧榻的把手摇摇晃晃站起身说:“我去会会那位祥生太夫。”

新造小声嘀咕:“您不是怕生么?总要有人引荐不是……”

“我怕生,更怕在乱世中丢了未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京阪少年郎,艳丽胜牡丹,优美似春樱,风姿拟白梅。

恐怕整首诗都会借大平祥生为意象流传千古。瑠姫推开杜若屋的门径直走进祥生房间里的时候,对祥生的初步印象是如此的。

那人身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和服,枫叶流水纹绣在肩头,金鱼花样的头部隐于腰间,尾巴浮在又宽又长的下摆上,每走一步都似金鱼扭动,桑染的缎子一路垂到地面,盖住一双赤裸的玉足。胸口以下的系带打出夸张的结,被转到了身后。

“您是……?”祥生挡在佐藤前面,问。

恩客有从西边来的人,软糯的京都腔瑠姫能听出一二,人言京都好风物,琵琶湖养出的美人也不寻常,化的是时下流行的艳妆,五官却透出一股别有风情的清丽与骄矜。他盯着祥生的下颌角看,无视了一脸惊恐的佐藤,答:“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游廓中还有人不认得菖蒲屋的瑠姫?”

“失敬。我是来自京都祗园的大平祥生,叫我祥生就好,请多关照。顺便一提,您撒娇的样子真可爱。”

瑠姫听到祗园二字自觉煞了些威风。江户人唯京都人的风雅马首是瞻,吉原自然稍逊色于文明更久的祗园,若说吉原是新熟的果,那祗园便是陈酿的酒。三百年的果也比不上四百年的酒。一见面就被调侃,心里记下一笔账,可在生人面前没了平日伶牙俐齿的胆量,只能把气吞进肚子。

“您手抖是因为紧张吧,我也是怕生的人。但妈妈说,从事这行的就要自来熟,”祥生扭头看佐藤,像是邀功,“我做得还行吧?”

“佐藤景瑚,不想解释一下吗?”瑠姫手抖得更厉害,他自己知道原因,紧张三成,气愤七成。

“瑠姫,”佐藤抬眼看他,“你未免有点不讲道理,我又不是你丈夫,留宿的自由你也要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瑠姫理亏,眼圈通红,背过身去打算离开。佐藤从背后抱住他,凑近他耳边说:“听闻祥生舞技超群,我是来讨教的。别生气了,前日吵着要的那条什么西洋风哥特项链,我明天买给你。”

“你讨厌。”

祥生在一旁笑:“瑠姫くん,可以这么叫吗?我想你是误会了,哪有第一次就和客人上床的道理,这个规矩都忘了吗?还是说你们江户人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

“你也讨厌!”

半夜私自出门少不了管事的一顿教育,瑠姫正跪在拉门前伸着懒腰听着数落,广袖顺着手臂滑下来,露出一截纤细的藕段。对面杜若屋的老板娘本想追究,被祥生拦了下来,说是初来江户,在这花街多交一个朋友也算少了一份孤单,何必立一堵墙?不过他是没有这般能言善辩的,组织了半天话语才让妈妈听懂了大概。他好像天生不太会和女子交流顺畅。

既然是被擅自定义的朋友,就不能少了朋友之间的礼数。祥生泡了一壶家乡带来的玉露,莲步蹒跚地给瑠姫送去。

白日无事,瑠姫提着新换上的烟枪,吸了一下还未吐出,觉得烟草的味道腻了,闻到玉露沁人心脾的茶香,探出头去,见到祥生素面朝天,穿了一件灰鼠色竖条纹的浴衣,比昨日质朴不少,对这位京都美人也有了些许的改观。

养在身边多年的贵宾狗见了祥生不叫,这便令祥生获得了瑠姫的信任。

“寻常人家的茶罢了,”祥生给瑠姫斟了一杯,“瑠姫くん不嫌弃就好。”

可以品出玉露茶是今春新摘的叶子,入口清甜微苦,若有似无的苔藓和海藻的味道,鲜麻了舌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瑠姫端来忘记哪个恩客送来的绀野亭和菓子,说:“简陋了些,这里也没有什么其他吃食了。”

“瑠姫くん太客气了,我开动啦。”祥生拾起一块红豆羊羹,囫囵吞进肚,饮了一大口茶顺下,只听得咕嘟一声,随即又打了一个响嗝。他放好杯子瞥到瑠姫捂着嘴巴笑,“怎么了?”

“祥生太夫,虽然有点失礼,我想不明白,您是如何成为花魁的?”瑠姫也拾起一块红豆羊羹,抿了一小口,细细咀嚼数十下,“恕我直言,吃东西要细嚼慢咽这一点,别说是我们这一行的,京都的町人也会如此吧。”

“这……”祥生膝盖挪着小碎步凑近瑠姫,葇荑般白皙的手抓住他的袖子,扬起一早就吸引瑠姫的下颌角,丰润的嘴唇擦过他的耳垂,小声说,“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其实我是对面老板娘、也就是我家妈妈的远房外甥。我生母欠下她好多钱,个把月前把我送来抵债,妈妈可怜我,让我通过裙带关系坐到了这个位置。主推哪个,还不是老板娘一句话的事儿么。”

面前人身上温暖又柔软的雪松铃兰香气向自己奔涌而来,瑠姫被蛊了心智,点点头。

“别看我这个样子,且有不少金主愿意指名我。”

“仅凭会跳舞,也诱惑了不少人吧,比如那家伙。”瑠姫向后坐了坐。

“景瑚殿下吗?他对我一点那方面的想法都没有。”

“喂,为什么还要做出失落的表情啊!”

“难道还要很开心地说出身子不被男人青睐这种话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也是喔,哈哈!”

姑且熟络之后,祥生领教到了瑠姫谈笑风生的功力,若碰上个没耐心的倾听者,是完全招架不住的。

吉原的晚春风景极其热闹,小桥流水载着痴男怨女你追我赶,流浪的野猫抛下藤球从衣纹坂撒欢儿到不知谁的屋中去。矮小乔木的花朵依次盛开又衰败,将吉原变着法儿地染成浅朱砂浓胭脂和乱七八糟的红,随风作别萼片的花瓣一批一批入土,像极了北面净闲寺的隐喻。吉原入口处的见返柳绿意渐深,像手掌拨开孔雀羽毛,嫩绿向翠绿一层一层渐变。平日里瑠姫和祥生都是望不到见返柳的,只能从恩客的描述中得知,何时青,何时黄,何时拂过纸伞的尖和雨滴的脚,何时又只剩柳条兀自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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