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 2)

<p style="font-size:16px">04

自寻回狗那日开始,佐藤便没有来过菖蒲屋,过去十来天了,望穿秋水盼回来的人,昙花一现过后又让人勾起了念想。

瑠姫坐在屋前,庭院一侧的竹木添水缓慢地左右摇摆,发出叮咚的清脆声响,汪酱翻着肚脐晒太阳,四肢舒展成大字。他抱着膝盖看墙边紫藤又抽了花骨朵,被朝阳染成淡黄又让落日涂成洗朱,时间一长他都忘记颜色如其名,那原本是柔弱的淡藤紫。他也没再去打扰泡在恋爱蜜坛子中的祥生,对于成就人家美事这一点,是瑠姫给自己的宽慰——虽说是没由头的宽慰,也让他觉得自己积了德,下辈子不至于再做妓子。

佐藤托手下捎来信件,开头三个抱歉独占了一行,煞有他的作风,下文解释原因,说是立夏将至,生意繁忙,父亲命他去熟练业务,着实脱不开身。

从前也因为这些理由,老爷子来菖蒲屋有抓过几次人,这回倒是收心了。佐藤一流自尾张藩发家至江户,先前也不知道去长州藩探得哪门子亲,佐藤没说,瑠姫也没问,其实心里早就明白了些事情。

瑠姫读罢点了把火将信纸烧掉,火星上蹿下跳,湮灭之前也要博些存在感,闪得人眼睛疼。他问身旁的新造:“做军火买卖的铃木先生,姓山田的大名家三公子,谁出价高?”

“要问出价最高的,还是开大戏院的小松二当家。硬要算下来,是佐藤少爷的三倍有余”

“就他吧。”

“您见他那几面也是去年的事情了,您为了佐藤少爷拒绝过不下十次,怎么突然开窍了?”

“菖蒲屋也要赚钱,不是吗?”瑠姫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没有焦距,眼眶盛满虚空。

“我好歹是这里的头牌。”他补充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信还没烧尽,留了个焦黄的角,上头潦草的笔迹写着“等我”。

瑠姫又添了一把火,他就着余烬点燃了烟枪,烧纸味中混进去了尼古丁的油腻。

乌鹊扇动起的翅膀将上弦月劈成两半,它的光亮像碎银,散落在整个吉原的飞甍碧瓦上,通体漆黑的鸟儿最终栖在柳梢头,冷眼远眺挨山塞海的人潮。

到茶屋迎小松的路要经过一座袖珍的石桥,瑠姫脚踩镶满金箔与珠贝的六尺木屐,身穿孔雀与牡丹织金的拖尾华服,迈开的八字步险些让他行走不稳,只好一只手搭在提着定纹灯笼的杂役肩上,长春色的花筏纹大振袖垂到了杂役的腰下,随着步伐前后摇摆,被带着一起晃动的还有一尺半宽绣青海波的桔梗色腰带的两头,延长至与大腿肚齐平,好似颠簸的一副画,绮罗珠履,衣香鬓影。

瑠姫白净纤长的脖子上空无一物,下颌至锁骨的线条流畅而平缓,不加任何崎岖的修饰。耳垂上夹了一对打磨成方形的欧珀石,玲珑小巧,全然不拖泥带水。眼角上挑的铅丹色花钿与抿了三遍口红的薄唇照应,打破了素雅,增多了艳丽,蛾眉曼睩,韶颜稚齿,玉软花柔却也玉树临风。

围观人群中的小孩子们只会讲长大要娶漂亮哥哥做媳妇,而稍大一点、懂得成人之事的少年,都在议论这位闻名遐迩的瑠姫太夫,已经好久不见接客了,一次游街要等小半年,比盂兰盆节还要隆重热闹;再年长些的男人,在盘算着多干几十年的活,才能有机会散尽千金,与这位束贝含犀的美人共度春宵一刻。

与撒下碎银的两半上弦月不同,瑠姫是众星捧上的满月,是没有破绽的正圆,他展现出最完美的笑容跟路人们致意,将目光慷慨地分发给经过的一切观客,让他们误以为获得了与他对视的恩典,而他用目光,搜寻的只有一个人。

佐藤景瑚。

他没有来。

他不着痕迹地掸开最后一根稻草,有这么一瞬间眼神黯了下去。

所有人看到的只是名为瑠姫的存在,而不是存在着的瑠姫。那新做好的灯笼上,瑠姫二字只不过是一个象征昂贵、稀缺和绝色的表意符号,人们为它或欢欣鼓舞,或唉声叹气,却没人为他表现出丝毫的垂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出价最高的小松亦不可能垂怜他。

瑠姫把人接到菖蒲屋的床上,卸了妆,吹了灯,解自己的腰带。小松问为何要熄灯,瑠姫答身上有几处不小心造成的伤痕,怕吓着您。

“川岛屋里的一个小姑娘,也跟我讲过同样的话,不过我知道,她是逃到见返柳那地方被抓回来,打伤的。”

“您还男女通吃呢。”瑠姫调侃道,语气带着笑意,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美人我都爱,那小姑娘被我赎到了大戏院,现在成角儿了,要不瑠姫,你也跟我走吧。”

只听到瑠姫宽衣解带的沙沙声。

“我要娶你,把你捧成腕儿,不,不让你登台,给你造个金屋子,堆满珠宝首饰丝绸织锦,你就藏在里面,哪里都不去。”

“好呀。”这回瑠姫是真的笑了。

他又想起来什么,温声细语:“噢,对了,不能射在里面,加钱也不行。”

实际上,对于所有恩客的“我要娶你”“我要带走你”“我要让你进家门”的许诺,瑠姫一律回复的都是“好呀”。

反正没人会履行床上一时兴起的胡言乱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对佐藤表现出的信以为真不过是长久以来的职业素养,瑠姫为自己开脱,不过是自己先布好了网,掐好时辰,等着佐藤陷落,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怦然心动和流连忘返的打算。

但不见佐藤的日子里,销魂蚀骨的寂寞感也是真实存在的。即使一天接三位客人,做到下体酸痛筋肉酥散,这样的寂寞感也没办法填满,它好像在火山爆发中趁乱开裂的地缝间,投下一枚钱币,在数亿世纪的等待中,听不到落入岩浆的啪嗒声。

始料未及,束手无策。簌簌凋谢的紫藤花瓣被凯风卷上蓝天的时候,他盯着老板娘数钱的脸,思忖了好一阵才开口:“我知道不合规矩。我想去城东南佐藤家的宅子。”

“我的老天爷,”老板娘朝手指头上喷了口吐沫,重新把一捆钞票整好,“还真的以为那男人会赎你出去吗?”

瑠姫正跪在初夏时节被铺出来的竹席子上,“赎我什么的这种话,只是骗骗别人顺便骗骗自己。妈妈,是有些话要问他清楚的。”

“问什么?问他爱不爱你?我说姑奶奶,被男人伤过一回了,怎么还上赶着被伤第二回?”

“就算我说,我接近他抱有目的,您也不会信。”瑠姫狡黠地瞄了一眼老板娘手中的钞票,“那个……摸起来舒服吗?我挣起来可辛苦啦。”

“什么目的?你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给老娘赚钱!诶呀……!”老板娘抖搂了一把厚实的钞票,“都怨你打搅我,又要重新数。去吧去吧,早去早回,祖宗!”

瑠姫差了两个秃替他叫来辆架笼,轿夫门外侯着,他在灰褐色缩缅外衣上套了件唐栈短外褂,又觉得热,汗水花了脖颈上略施的细粉,于是脱了全身,穿了一件轻薄的棉麻单衫,系了一条无花纹的鲸带,蹬上鞋底最薄的一双木屐,才出了门。

江户的夏天干燥炎热,不躲在树荫下就只有被烘烤的份儿,尽管衣装穿得凉快许多,汗水还是顺着脖颈汇集到了锁骨窝,刚准备上轿,挽起窄口袖擦汗的时候才想起少点东西,他折回去,将那条佐藤送的哥特风项链戴上了。

二位轿夫早等得不耐烦,看清雇主的面容后,火气才消了大半,赏心悦目,是酷暑心烦意乱时,吹来的一阵混合着草木味道的清爽微风,神与形皆似近日经常游街的那位花魁,可瞅着一身素雅的男装打扮,手里是一把简单雷纹镶边的黑色折扇,与月亮下灯笼前花枝招展的佼人相去甚远,着实不敢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往西北口的正门去。”瑠姫猫腰坐进架笼,说。

“您是要去城东南佐藤宅对吧?”

“嗯。”

“那还是东南的后门顺路。”

“不,就从西北走,我要看看那几棵见返柳。”瑠姫折上扇子,插进了衣襟。

提起佐藤家的少爷景瑚,没一个下人不会头疼。从前少爷流连于吉原,宅子上经常出现此情景:

佣人甲:老爷说了,今儿落日之前必须得把少爷请回家。

保姆乙:你跟我讲这个做什么,你倒是去请。

佣人甲:我要是能请得动,还用来找你么?少爷又要把我轰回来。

保姆乙:我一女人家,更是没什么力量,你不如去找杂工丙。

结果找来杂工丙,他又会将皮球踢给车夫丁。诸如此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然而瑠姫下轿后并没见到一个下人,连大门都是敞开的。刻着佐藤两枚金字的红木招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鹊扑棱了几下翅膀,便栖在了上面,望着东面裹着暮霭的天际线,似乎在等待一轮遥不可及的冰轮满月。在往里走,是一道挂满紫藤的廊道,这里的紫藤比瑠姫院内的紫藤颜色浓重许多,说它们爆发着生命力,可又像回光返照,瑠姫手指稍微一触碰,就飘零了满阶。

“景瑚……?”瑠姫唤他。

廊道尽头的雕梁画栋沉默无声。

该不会走错门了吧?但是说到江户的富商佐藤氏,也便只有这一家。平日门庭若市,与各商户往来频繁,出入之人络绎不绝,妇孺皆知,尤其是那位到了适婚年龄的纨绔少爷,更是无人不晓。

“佐藤景瑚……?”瑠姫走到厅前门外,又唤他。

最新小说: 【眷思量/all镜玄】桃花换酒 【眷思量/all镜玄】花开早 【眷思量/all镜玄】美强惨O被各路大佬这样那样 吃壮壮短篇脑洞集 臣服于那个女alpha【gb】 顶级纯爱 冷淡受他只想被透批玩坏 时无英雄 也就那样 橄榄高冷学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