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感到有一种既阴暗又辉煌的东西,从我的内部迅猛地攻上来。”——三岛由纪夫】
梁悦颜用形状奇怪的钳子夹着一个小小的陶瓷坩埚转身,那里面有一小撮白色的粉末,梁悦颜说:“这就是萤石素。”
“你已经做出来了?”荆素棠惊讶。
荆素棠好奇地盯着看,似乎还想接过来凑近看。
“别上手,很烫。”梁悦颜强调,“500度的烫,会受伤。”
“抱歉。”荆素棠往后,然而自己已经抵住玻璃墙没法更加往后,这个样子看起来不太聪明,他有些赧然。
“病理上的反应我了解得不多,还需要和晏法医商量。”
“嗯,尽管和她说,她知道的都会告诉你。”荆素棠点头。
梁悦颜说了声“好”,她用小刀仔细把坩埚里的粉末刮出来,刀锋和坩埚壁摩擦的声音几乎没有颗粒感,她把粉末放进一个容器,然后重新准备实验。
她对刀的控制几近出神入化,像是大师在处理艺术品。荆素棠心里对自己说。
他自然地从看仪器到看向握着刀柄的那只手。
梁悦颜的手指很细,指节不明显,像白玉雕的细竹,也许是人太瘦的缘故,手背上的蓝紫色的青筋明显,似是蕴藏着千钧之力,轻易不能被催折。
荆素棠目光发直。
“律师先生,口罩戴好。”梁悦颜提醒,“有挥发性的气体,吸进去要不舒服的。”
诸如氨气、氯气这类挥发性的气体易溶于水成为碱或酸。有吸水作用吗?高中化学知识在荆素棠的记忆深处浮现。
一知半解的高中化学知识难免有局限性。否则原理没法解释为什么此刻他会感觉口干舌燥。
“实验室的制备并不难,我居然没忘记。”梁悦颜说,“如果是东吴化工的实验室,设备和药剂更全一些,量也能更多些。”
荆素棠如梦初醒。
“东吴化工?”他在随身的笔记本里写下这四个字,然后逐字念出来。像是有一条线,把散落在记忆里零散的点穿起来。
阳大化学工程专业的顶尖毕业生,如果不是去首都,在阳城,东吴化工便是唯一的正确选项。他早该想到这一点。
“没告诉过您吗?我和我……丈夫同年进的东吴化工。”梁悦颜用一句话扼要介绍她短暂的职业生涯,生硬地在“丈夫”一词之前卡顿。
“梁女士以前不是销售吗?”荆素棠想起火锅前她举杯时说的话。
“是。研发部的位置有限,我让给了他。”
“您的丈夫?”
“做销售其实也没有很久,因为我在发现怀孕不久之后就辞职了。”
“是你的丈夫,想让你把专利转让给他么?”
“对。”梁悦颜冷声回答。
梁悦颜受够了“丈夫”这个词,梁悦颜忍住厌恶深吸一口气,仿佛稍带刺激性的气体味道像烟草燃烧的味道一样能让她冷静。
“不要提他了。”
与此同时,荆素棠像是下意识地说:“太可惜了。”
梁悦颜顿住,她问:“您说什么?”
“梁女士应该……很喜欢实验室吧。”
她的手微乎其微地抖了一下,量液的精准度一度面临危机。
很久的沉寂,久到荆素棠几乎觉得她不愿说出答案正苦恼于找下一个不会冷场的话题时,他听见梁悦颜开口。
“喜欢的。”
一直包围她那股压抑的低气压团突然消失。她拧开水龙头把滴管洗干净,实验室里的空气又开始流动。
“只要定律是对的,操作不会出错,一次,一百次,就一定会得到结果,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能想到的,我都能做到。”梁悦颜利落地点燃本生灯,陶瓷坩埚的底部再一次被火焰灼烧。
“太久了,我都要忘记这种感觉了。”梁悦颜说,她专注地拨动坩埚里的内容物,语气温和又悲哀。
晴朗短暂得像幻觉,低气压团又回来,它和梁悦颜共生,从来不曾离开。
为了家庭,女人顺理成章地在世俗的竞争里一退再退,女人在家庭事务之外的能力、才华和热情,从来都没法为她们赢得一席之地。
于是她们交出名字和荣誉,就像卸下武器和盔甲,成为家庭里的某某“太太”、某某“妈妈”,数十年的时光过得其实都是同一天。
丈夫可以在职场里杀出血路,孩子总有一天羽翼丰满。而她们的生活被永远定格在某一天,就像神庙里的圣母。
如果她恰好热爱这种平凡,那么她足够幸运。
否则呢?
如果她不想成为圣母呢?
没有人真正得到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包括荆素棠在内。他莫名苦恼。
如果能让她开心起来就好了。荆素棠想。
“这个案子结束后,梁女士也可以继续过来。他们会需要你的。”荆素棠说,他看向外面自顾自忙碌着的三个人,“你还是可
', ' ')('以做喜欢的事。”
梁悦颜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我也希望我可以。”
-------------
代表东吴集团的图标,由代表“东吴”缩写的蓝色花体字母DW组成。这个图标被放置在大楼的顶楼,跟在后面的“东吴集团”四个行楷金字古朴庄严。
无论在哪个城市,东吴集团的大楼总是出挑,和它董事长的名声一样。
一行人从大楼的正门出来,每个人穿着一样制式的白衬衣,胸口的字体和大楼上DW的图标如出一辙。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气宇非凡,头发整整齐齐梳到脑后,脸上带着游刃有余的笑,他被身后的几个人簇拥在中间,如果人的眼色能化作实体,他的一定是块能击中水面所有浮萍的石头,周围的男人和他对视之后,就像再次迎来初恋般欣喜。
走在最边上的袁海平往前快走了两步,拉开领头的那辆阿尔法的车门,他恭敬说:“荆总,请上车。”
荆文登坐上去,他指了指袁海平:“海平和我同车。”然后随意地对跟在他后面的那群人摆了摆手。那群人恭敬垂首退后一步,鱼贯往后面的那几辆车去了。
袁海平受宠若惊,坐到荆文登身边的位置上。
车开动了。荆文登没开口。袁海平如坐针毡,他拧开了一瓶水的瓶盖,双手递到身旁的人面前。
荆文登不紧不慢地单手接过去。
“我们的事情进展不太顺利嘛。我看啊,干脆就请海平你,和你的太太一起吃个饭得了。”荆文登说得轻描淡写。
“她最近不正常,神神叨叨的。怕登哥您见了晦气。”袁海平低声说,这件事说出来让自己没面子,可在兄弟面前要什么面子,他还是说了,同时还警惕地瞥了瞥司机的后脑勺,“这事儿我能处理好,女人嘛,揍一顿就乖了,登哥您说是不是。”
荆文登满意地看向袁海平,缓缓点头。这时他的电话响起,他接了起来,袁海平识大体地看向另一侧的窗外。
袁海平在这个眼神里感受到莫大的肯定,他的心温暖充实,如同获得了神明的指引。
荆文登挂断电话,带着七分亲切和三分不经意地对袁海平说:“海平啊,那边来了个新货,十二年的。”接下来的话他用气音说的:“像邱淑贞。”
袁海平眼里顿时发出熠熠神采,他腰板挺得笔直,兴奋难以自持,甚至还搓了搓手。
“就等着登哥带我见见世面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