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有事儿么?上士?”
“长官,”耶夫根尼手一松,让囚犯软绵绵的瘫倒在地,头撞在地板上发出闷响。“我在外面看到这个囚犯鬼鬼祟祟不干活,他说要求见您一面。”
“好,你先出去吧。”
耶夫根尼关上门,那个囚犯也随之站直身子,理了理衣服。
来人是格略科,穿的比上次好一点,却更憔悴。“打扰您了,您在忙么?”他问。
我用眼神问他要干什么。格略科将洗的干干净净的外套还给我,然后退后三步站定,一言不发。
“你不走么?”
他深深的鞠了一躬,却没抬起来,而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我被转移到您的监区了。”
“为什么?”
“我想为您服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不需要。”
“求求您。”
我正打算叫人把他架走,格略科忽然像断线的木偶一样砸到在地。我本以为他在装腔作势卖可怜,走过去一看却发现男人面色惨白,脸上出了一层虚汗,牙关紧闭,浑身颤抖,不像作假。
我赶快把格略科搬到沙发上安顿好,打电话给卡季卡,叫她派人来把他送进医务室。
“您好,费多申科上尉办公室。”电话那头是赫尔索格慢悠悠,怡然自得,口音独特的声音。
“我找卡季卡。”
“费多申科上尉现在正在实验室,您有什么需要的,我帮您转达。”他顿了一下,“您是哪位?”
“我是赫塔·恰尔洛夫。”
他依然慢条斯理,好像不太惊讶一样,“是恰尔洛夫中尉啊,您有什么需要的?”
“有个囚犯昏倒在我办公室了,你叫人来把他送进医疗室,快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抱歉,现在医疗室里的暂时没有空余了,您可以描述一下他的症状,我来进行初步诊断。”
我忍住想揍他的欲望,大致讲了讲。“这是哪一位?”赫尔佐格听完后问。
“约瑟夫·格略科。”
“啊,”他轻松地说,“低血糖,格略科经常出现这样的问题。您给他一点吃的就好了。”
“什么叫经常,他身体不好么?”
“是的,您稍等,我查查档案,”电话那边响起一阵悉悉簌簌的翻页声,“我没记错,他上个月也在劳动时昏倒了。瓦耳塔的生活对他来说太苛刻了。”赫尔佐格忽然笑了,好像被自己逗乐,“对谁不严苛呢,也许他只是想吃点好的。”
他的声音很轻快,绝不是苦笑,甚至隐隐带着点幸灾乐祸,好像因为自己终于逃脱了厄运而欣喜快慰,又好像无法控制从战友的痛苦中取乐。这种情绪很微妙,但并不少见。你在教堂里会听到这种语调,在信徒们缅怀某个逝去的,但并非完美无缺的人时。“上帝保佑,让他安息。”冠冕堂皇的纯良中总隐藏这浓度不等的恶意,那一张张重复经文的嘴唇也得努力不显露出微笑的痕迹,“如果他早点听从我们侍奉上帝,他一定不会死的如此凄惨孤单。”眼泪汪汪,惋惜之下绝不会被正大光明说出的是“他一切都咎由自取,没什么好同情”和“我早料到如此。”
这也可能是一种急于划清界限的残忍。赫尔佐格不再是囚犯了,他成了一种更高级,更模糊的存在。他过去是贵族,现在依然是。在一些程度上掌管着有限的控制权,且乐于享用这份权力。然而这是不稳定,是可能被我们随时夺走的。在我们的眼里,他依然是一份可取代的资源。那天宴会上不少战俘看到了他赤裸的狼狈模样,想来对赫尔佐格本就不大好听的“叛徒”名声帮助不大。他们可能嘲笑过他,赫尔佐格无法从卡扎罗斯人里得到尊重,或是觉得这些人的尊重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选择忽视自己同样永远无法成为我们中的一员的事实,开始模仿我们的作风,我们的玩笑来表忠心。这是他的投名状,是他在说“我不仅可以残忍到对我战友的痛苦视而不见,还能掌握你们的语言你们的幽默,所以请不要将我看作战俘的一员”。他受过苦,且以此为耻,发誓要将战俘和他之间的横沟挖的更深,保证其他卡扎罗斯人都无法跨越,自己受辱的过去也会被深深埋葬。
“他身体这么差怎么没被送进实验室?”
赫尔佐格紧张起来,游刃有余的轻松自在消失了,“啊,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他有一项体检没通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然原因也有很多,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查寻,不好意思,长官需要我了,失陪。”咔嚓一声,电话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无可奈何,只好搂着格略科,翘开牙关,给他喂了一点水。“约瑟夫,别吓唬我!”
他被呛醒了,连连咳嗽。我把饼干递过去,他眼睛亮了一下,却没有接,而是低着头轻轻笑了笑。“您知道我的名字。”
“别想太多,我记忆力很好而已。”我没好气地说,“快点吃完滚蛋。”我现在心里正烦,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再去找谢瓦尔德聊聊敏斯基的问题。
格略科似乎受伤了,撇了撇嘴,自嘲地说:“我怎么敢奢望呢。只是很久没人叫我约瑟夫了。”
“快吃。我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这不起作用。”
格略科咬了咬嘴唇,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又是一个泪盈盈的笑脸。“我快死了,长官。”
“如果你不马上吃完离开,你确实要死了。”
他一点点撸起袖子,胳膊肘尖尖,关节处有颜色很深的擦痕。他撇了撇嘴,把衣服捞上去,露出被刻了“一只狗向您问好”的小腹。刀伤还未完全愈合,随着动作依然渗出血迹。“您看,我活不了多久了。”他拉着我的手去摸自己的心跳,好像在娓娓道来一个故事,“从被俘虏以来我瘦了三十多镑。我的眼镜被打碎了,头疼,打哆嗦,站也站不稳,反应也变得迟钝,总是很疼。军官们说我变笨了,变得没以前有滋味了,因为我得拼尽全力才不昏过去。我想笑,想扭着腰换一点吃的,想活下去,我不希望长官们失望,觉得我无趣,我喜欢服务,我喜欢做个好男孩。”他开始惨笑,嘴角颤抖,手上的力气慢慢加大,几乎又要休克了,“我没有撒谎,您要相信我。我承受不了了,至少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吧。”
“我不需要你。”我说,“天啊,我看上去像个慈善家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格略科像没听到一样,“至少让我死之前不是一个人好么?”他跪坐起来,倚靠在沙发上,拉着我的手去摸自己的脸颊,“您觉得我可爱么?我是林登曼人,您知道那里么?我们都是出名的情人。”
林登曼是卡扎罗斯西南部的城市,以艺术文化着称,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早些年出了几个非常有名的舞蹈演员。埃里希挺喜欢这个城市,每年都会去看林登曼国家剧团的芭蕾。穆勒跟着一起去过,对它的评价则是昂贵的连呼吸都费钱。
“我不需要情人。”我再次推开他,“你是囚犯,不要放肆。”
“不,我不是囚犯。”格略科莞尔一笑,手指划过小腹的伤口,“我是狗,是您的宠物。把我拴起来,带上项圈和锁链,拴在办公室里吧。我会跪在您面前摇尾巴,乖乖躺在桌子底下,您喜欢这样,对吧。”
我忽然想到柳德米拉的评论:瓦耳塔都快变成养狗场了。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我不喜欢狗。”我把饼干塞进去他的口袋,“快走!”
格略科被拽的跪倒在地,他终于演不下去了,开始哆嗦着求我高抬贵手,语无伦次。“我可以给您讲故事,埃里希·科莱茨,他是您的情人,对不对。我跟他在一起服役,我是他的朋友。我可以给你讲他的秘密,很多秘密。科莱茨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可以帮您,任何事儿都行,”他抓住我的裤脚,把头压在地上,贴到我的鞋子,神经质的抽搐起来,“求您了,长官,别把我送回去,我回去会死的,我真的会完蛋的,我求求您了。您不知道我干了什么。发发慈悲,我只有您了。”
“你干了什么?”
他不放手,闷声闷气的哭了一会儿才回答:“同牢房里,我做了伪证,把其中两个送进了实验室,剩下的还挨了鞭刑。我要是回去,会被打死的。”
“伪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有个人威胁赫尔佐格说出去后要曝光他在这里干的肮脏勾当,让他家族蒙羞。赫尔佐格则报告上去说他要越狱。然后我做了伪证,”他呜咽了一下,“所以他们挨罚了,我换到了一个机会。”他不敢接着往下说,抖得更厉害,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恐惧。
我踢了他一脚,他擦了把眼泪接着说:“您给赫尔佐格打电话,他会说医务室没有位,让我有更多时间来说服您。我知道这很冒险,但求求您了.....”
“你昏倒是假的么,什么低血糖,都是假的?”
“不是的!囚犯的身体都很不好,我只是......艺术化了一下。”
我笑出了声,不得不说格略科还是挺可爱的,自作聪明,殊不知在极度的地位不平等面前,这些招数不过蜉蝣撼树。他一直都是个很虚伪的男人,扮演着驯服积极的受虐狂形象,被拆穿伪装后流露出的冷漠自私反而令他变得真实了,更值得垂怜了。我无意指责格略科,他确实聪明。这多少有些讽刺,人类总是如此,我们拼命折磨不屈服的恩斯特,让埃里希变成只会说“谢谢长官,对不起长官”的木偶,遇到已经训练有素基于展现臣服的格略科却又觉得无趣,想要逼迫出一些不同的风味来。归根结底,我们只是不希望他们好好活着罢了。横加凌虐,无数次的折辱,等可怜虫变成连自己都认不出的模样,施虐者就可以洋洋自得说“我就知道卡扎罗斯人都是如此虚伪”。这种阶段性的改变带来了某种可视化的成就感,不论他们内心是如何想的,客观来说,他们还是像一块儿被手心温度烘热的陶泥,被捏成奇怪的模样,最后裂开,弃之一旁,开始寻找下一个实验样品。
“好吧,你可以留在这里给我打杂。”我无可奈何地说,坐会沙发上,“起来,把饼干吃了。”
他感激的就要来吻我,被我一把推开,“我不会跟你上床的,你没必要这样。”
格略科低下头,把嘴唇贴到我的胸章上亲了一下,“谢谢您,长官。我会随时准备好的。”
我看着他吃饼干。格略科吃东西的动作和神情很有趣,他一边流泪一边吞咽,带着点很贪婪凶狠的欲望,和那张柔软温和的脸不相匹配,却又有点孩子气。埃里希吃东西从不这样,他总是很克制,很忧郁,坚持将一张餐巾置于膝上,慢悠悠的吞咽咀嚼,哪怕饿急了也要保持礼仪。埃里希胃口也很小,总是会剩下三分之一左右,任由我和穆勒瓜分。穆勒则吃的很快,和我一样偶尔用手,狼吞虎咽。他以自己的厨艺骄傲,会开玩笑说自己应该当个厨师。然而他们身上都没有格略科的饥饿感,那种迫切的,只想吞掉一切的欲望。他在害怕,我不无欣喜的意识到。
“你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我摸了摸他冰冷凌乱的头发,“慢点,别噎着了,要不要喝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不记得了,”他吞下一口,“我得保证在这里晕倒。”
“你为什么非要选我,”我问,“因为我长了张好骗的脸么?”
格略科看着,认真地说:“因为您知道我叫约瑟夫。”
格略科十分狡猾,一点也不能信。我想我会把他留在身边,因为他确实热情的很有趣味。
他吃饱了,舔了舔嘴唇,开始再次试探,“如果不唐突的话,请问我以后住在哪里?”
按照瓦耳塔的规矩,除了顾问和少数几个特殊保护的囚犯外,所有战俘都住在集体牢房中,环境只能说勉强还算干净,舒适度则是天方夜潭了。“我不能给你顾问的身份,格略科。”我说,“顾问的身份不由我说了算,得有莱勒诺夫亲自批准。”
“可我会被揍死的。”他可怜巴巴地正要说什么,却被急促的电话铃打断。
我示意他暂时闭嘴别撒娇,“恰尔洛夫,什么事儿?”
电话那头传来穆勒焦急的声音,“求求您,少校出事儿!他说不出话来了,您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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