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真珠生得是真好看,比菱角都好看。或许小小的孩子稚气娇嫩,在这点上占了便宜。但她又有一种英气,从眼角眉梢生机勃勃的透出来,遮都遮不住的,映得人心里都扑通通跳,要说她是个尤物,都好像糟践了她。
财主看她牙齿一颗颗雪白整齐,觉得像自己。自己操了个外室,让人家接盘,叫人家养,养出来的闺女做了现成的官小姐,他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怕菱角的丈夫要生气,一发多送些东西,只当人情走动。菱角丈夫受用过,将小小官威廕庇财主些儿作为代价,财主又帮他谋更高的官位。两个在菱角红唇雪臀上一来一往、有商有量,勾结起来,官商一体,欣欣向荣。一个女儿何必计较是谁的。
然而真珠越长越漂亮。丈夫看她足弓弯弯,跑动伶俐,觉得很像自己,小小年纪就帮她打了一张弓,牵了匹小马,教她骑射,说这也是我们武人本色——他落草前何尝是什麽武人?但想要让人看得起自己,更是用心习武,因此越来越长进,教着小真珠,真珠也是一学就会。丈夫更觉得是自己的种,喜得摸头亲脸的,恨不能整天搂在怀里拴在腰间把着手儿教养。财主看了,就老大不适意,很怕丈夫色欲熏心,坏了他的闺女,又不好明说,只恨菱角又姿色败落下去了,恐怕以后敌不过真珠,只能咬牙买了几个好丫头婆子送进来,一来说跟紧了真珠,不让丈夫行禽兽事;二来丈夫若真动火时,若不待见菱角了,至少也好拿丫头泄泄,是“堵不如疏”的道理。
财主防着丈夫,丈夫还防着他呢!等真珠越来越大,丈夫本事也更见好了,多教了真珠些拳脚,叫她谁挨近了甭客气!还有,谁都不准近身!说着,摸着真珠的头发问:“记住了吗?”
真珠点点头。
丈夫喜笑一声:“真乖。”还当她三四岁一般,搂在膝上坐,哺她桂花糕。真珠一口一口,吃了半块,摇摇头,不要了,讨茶来过口,又用清盐净齿,再过一遍,原来是懂事的婆子教的。那婆子却是财主送的。丈夫看着,心里老大不像意,道:“你听他们说的!胡言乱语。我儿爱吃什麽吃什麽,有甚妨碍。”
真珠笑道:“真不想吃糕了。”
丈夫道:“那末肉怎麽样?厨下的肉该是炖烂了。”
真珠便欢喜,又要多烫些新鲜蔬菜进去,又要蘑菇。丈夫应着,说起菱角要的鱼翅汤、珍珠羹,真珠则兴趣缺缺。丈夫叹气道:“这是个什麽口味。”
“我是喜欢大口吃肉再大口吃菜。”真珠睁着一双黑眸回答。那黑眸里似凝着星光。丈夫便乐了。正张罗吃食,外头有人报急信,丈夫一听,前程相关,兹事体大,令菱角看着整理行囊,他自己向官府中问了准、点了几个下人,竟远程公干去。
去了些时日,那公事果然要紧,连财主都在帮他张罗。两家男人在外,闲了女眷。菱角嘴里养刁了,断不得荦,就没肉时,也要其他法子排解排解。怕真珠十几岁刚长身体小少女见着不便,着她安静待在自己绣楼里,门户谨慎,无事不得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真珠应是应着,拳脚基本功也还是演练,左右菱角也不会真的来盯着她。累了在房间里休息,把汗擦干。身上也是汗,便把衣裳宽下,从肌肤里沁出汗珠来,抹去了,肤质便似玉一般更见润泽。
两个丫头一边伺候她,一边与她闲谈,说些闲话,无非里巷见识,也没甚要紧。旁边有双眼睛乌溜溜看,她们谁也没注意到。
一时抹罢汗,换了居家的衣裳。一个丫头叫粗使女来,将水盆等拿出去了,另一个丫头不走,陪着真珠,一时问她要不要调色画画,真珠摇头道快到饭点了,才铺开颜色又要搁着太过麻烦;丫头又问真珠要不要搬绣架来绣花,真珠也是摇头。丫头就自己拿鞋面拌她坐了,取着色线问她鱼前戏怎麽个珠子好,真珠道:“做两只猫,为了争鱼打起来才好玩。”
暗处那眼睛还没走,听见不由得微微一笑,笑出点声气,真珠侧耳,摇手叫丫头别响。潜身暗处的男子没想到她这麽敏锐,屏息敛气,过了一会儿,真珠道:“没事,想是风声,我听岔了。”又叫那丫头道:“有花,先前那胖子的歌,你再唱我听听。”
丫头有花就掂着银珠线,唱个俚曲来,说一个胖子怎麽胖,自以为裁身紧衣服就不胖了,把自己勒成个粽子;又以为人看不见就不算胖了,躲影子里走,摔个大马趴。
她一边唱,真珠一边打着拍子。
潜身的男子听俚曲固然有趣,却不敢再笑了;倒是看真珠击节的动作,从容潇洒,看得眼珠都舍不得瞬一瞬,恨不能化身她身边的影子,依融到一处去,随她举动徘徊。
曲子唱罢,真珠吩咐丫头一会儿晚饭自吃,不用伺候她。有花应着,收了针线,去安顿了。她一去,窗外有个妇人的声口道:“好香好香。”
真珠凝起眉毛,问:“是谁?”
就出来一个人,深色裙子,捏块白手帕,眼角泛桃花,头光脸儿净,看起来还真是个女人,还顶年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真珠看着她道:“姐姐怎在我家?恕我眼拙没见过你。”
妇人含笑,声调微沙,说的话是顶顶婉转动人的,说是卖香粉珠脂,误入此处,求小姐莫着人打她,她顶好的货色情愿孝敬小姐的。
就打开带的手帕包,方方正正一包,里头两个木屉子,两个瓷的,都不大,说装的样品。一个屉子是白兰木上描了茶花,一个是雪松木缀星斗,一个是玉质瓷骨绘雀子,一个是泛红瓷地匝清荫。妇人先开那雀绘玉瓷骨的。真珠起身,扶着窗向外看看,院角墙头岗上家丁打的旗子精神神竖着,家犬也在墙脚踱步。她回身,看妇人打开的屉子,里头一格一格的,是不同的香脂,妇人介绍着,说:“像小姐这样花骨朵的年纪,太浓厚了反而淹窒,不如用这品‘瑶鸽’,最轻盈不过,若天寒时又可保暖防裂,扑粉时先用它润开面皮再上粉,又吃粉,又防粉伤肤。”
边说边在发髻上拔下一根银簪,拿簪头挑了些许“瑶鸽”脂膏,给真珠手背上试用,拿她自己的手指给真珠抹开。她的手比真珠大,皮肤微粗,但动作很轻柔,拉着真珠的手揉着抹着,有种奇异的柔暖往心头涌。
真珠静了静,道:“粉也伤肤?”
“好的粉本来是不伤的,还养肤,但那养的是比较差的皮肤,像小姐这样好的肤质,连粉都及不上,只怕反而给带累了,不如只用‘瑶鸽’护着。”妇人说着,两个眼睛只往真珠脸上看。真珠也不躲,也仔细的对着她看,看得妇人反而错开了目光,又开白兰木茶花屉,里头一格格是不同的珠子。
木楼脚步响,丫头来了。妇人挽起东西作势要避。真珠问:“你怕人麽?”
妇人道:“怕小姐面上有所不妥……小姐不怕麽?”
真珠摇头:“你不怕就不用躲。”
於是两个丫头领着粗使女提捧晚餐进来时,看见一个妇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只是没见过。真珠向她们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