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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礼是个糟糕的泥瓦匠。糟糕的不是那种放在村口一边做工还被一边被人笑话的那种,而是那种用自己拙劣的技术糊着墙,结果还没有人特意愿意凑过来笑话他的那种。更何况用着的还是报纸。

人民日报上大大的标题明晃晃的晃着眼,在亩产多多少的几个大字下崇礼更加感觉自惭形秽,他拿着报纸,右手拿着好不容易寻来的浆糊,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

来一阵风报纸就呼呼作响,大标题混着黑白照片上的灿烂的笑脸来回晃动,摇摇欲坠,只差一声清脆的撕裂声。崇礼坐在透过报纸投下来的微弱的阳光下,理解到了怪不得人家总说是要谨言慎行。

莫里说他是管寺庙的,原先负责伙食,也负责给和尚们挑挑水,有时池子里的鲤鱼死了他也换换。

“可人家不是说鲤鱼能活四十年,有时还能活百年呢。”崇礼傻傻地问。

莫里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随口应了一句:“那可不是。”

莫里又说后来大家来打倒旧时代,寺庙里的僧人都不见了,窗户也被人砸了,就剩一个他了。

莫里说这话时窗外的风猎猎作响,报纸来回鼓动,莫里坐在崇礼旁边,稍微低了一点头,嘴角又带了一点笑,“然后你就来啦。”

崇礼感到莫里饱满,丰盈,结结实实,身上的肉几乎要撑破衣服,人人都忍饥挨饿面黄肌瘦,吃饱的了满脸油光,挨饿着的的精神萎靡,但莫里好像站在外面。

崇礼有点脸红,又想到分派别的时候看见女同学脱衣服,他们都住在一起,大家又都是革命的同志,似乎都没有这么多忌讳。而崇礼现在又好像回到了那时,慌张的不知所措,但那时他没有这样脸红的像要烧起来。

崇礼又想起他喜欢看些爱情小说,李青总说他没有出息乱看些女孩子家的东西,说的崇礼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但现在他觉得多亏自己看了那么些快要被翻烂的东西。

“我觉着……”崇礼在莫里的注视下脸红又结巴,“我觉得我像是见过你。”

崇礼以前见过发情的野兽,有时反而是母狼抢了先,就像被点燃的鞭炮似的一下子炸了起来,但炸不高一点就又扑了下来,像个掉下来的火星似的扑到了公狼身上。

崇礼现在就像成了个被火星挨着的人,他差点着了火。莫里扑到他身上,结结实实差点没把崇礼脑袋给磕了,莫里又把崇礼那颗毛绒绒的头给抱到了怀里,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喜,“真的?”

崇礼的头埋在莫里的怀抱里,莫里的胸膛不像他想着的那样是钢板一块,反而软乎乎的,他能从鼻尖闻到衣物上那股像是阳光似的味道,又或是那是莫里的味道,只是渗过衣服才显出来。

“真……”崇礼的声音带着颤,“真的……”

除了快乐,崇礼还记得莫里随着他动的时候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你要怨我的。”

“我哪里会。”崇礼急不可待,把脸埋在莫里胸口的时候几乎要落下泪来,他觉着自己像一块拼图,而现在稳稳地嵌在了别人里面,再也不怕被弄丢,又或者是被弄丢也再也无所谓。莫里的身体炽热,饱满,紧实,崇礼抱着莫里的时候只感觉像是体验到了死亡一样的感触。他哪里知道莫里这样抱过他许多回。回回崇礼都是濒死,莫里抱着他的头就像抱着一个不安分的顽童安抚,然后崇礼恍恍惚惚地在莫里的怀里陷入死亡。

崇礼在莫里的怀里陷入死亡,就像陷入睡眠一样香甜。

崇礼不知不觉哭了出来。他丢人极了,性器官还插在别人的身体里就哭的在别人身上一耸一耸,到最后崇礼越哭越大声,甚至还嚎了起来。日光还盛就嚎的向一只对着月亮发疯的狼。

莫里抱着崇礼拍拍他的头,一开始还能安慰安慰,然后越听越好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一个哭一个笑,乱糟糟地搂成一团。崇礼眼泪汪汪,嘴凑过去去找莫里的嘴,嘴里含含糊糊地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莫里又觉得好笑,亲亲崇礼,稍微带点骄纵似的对他说,“你呀,越活越回去了。”

崇礼理解不了莫里这句话,就像他不理解莫里如何能换一池的鲤鱼,不如说他神志不清,这句话轻飘飘地在他的脑子里一掠而过,甚至连一点涟漪都没留下。

崇礼穿好衣服再走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翻墙而逃的罪犯,一时觉得很不光彩,最让崇礼感觉羞愧的是日光还盛,他白日宣淫。

莫里靠在干草垛旁冲他笑笑,崇礼又觉得喜悦还是总是要伴随着点羞愧的。

崇礼忍不住蹭过去一点,他膝盖着地蹭在莫里旁边,觉得莫里的耳垂好看就再用嘴唇蹭蹭莫里的耳垂肉,崇礼支支吾吾,“我明天还能再来吗?”

“你也可以随时走呀。”莫里说,揉揉崇礼的头,“以前像个小刺猬,现在看起来体面多了。”

崇礼只顾咧开嘴傻笑。

“你做贼了?”李青问。翻过手来看自己的指甲。

崇礼浑身一抖,还没管自己有没有被抓就先开始心虚,“你胡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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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没抓你你害怕什么?”

崇礼总摸不清李青,李青易怒,暴躁,以前据说还打女同学,更见鬼的是女同学最后居然还舍不得他。

“我没有。”崇礼嘴硬。

“谁管你有没有。”李青说,表情很阴沉,“让你以后管好自己。别的都别管。”

崇礼摸不清李青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关心他的意思?怨恨他的意思?崇礼猜不透,但又不能不回话,于是他支支吾吾地说,“谢谢。”

李青看起来更想冲过来扇崇礼一个耳光,他的眼神凶恶,但又莫名其妙,像是一个挨饿的野兽,崇礼又想到人家说山上有狼,但他早早地带了羊回来,从来也没遇到过。崇礼想如果有狼应该就是李青这样的。

如果有人爱李青就好了。崇礼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想,他翻过身让面朝着墙,拉起被子掩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这是个有点自得的想法,也是个有点骄纵的想法,有点类似于何不食肉糜,但崇礼骄傲地不得了。他想有个人爱他,莫里爱着他,而他也爱着莫里,一见钟情,只是这样就能抚平他所有的怨怼,所有的畏惧,崇礼一时觉得脑袋空空,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他想罗密欧遇到朱丽叶时肯定也是如此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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