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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礼在莫里身边的时候感觉到的只是愉悦,与那种处在其中却惴惴不安,生怕他稍纵即逝的愉悦不同,崇礼待在莫里的身边时,感觉到的是仿佛漂浮在水面的悬浮感一般的愉悦,他想即使下一秒就沉底,就死亡也没有关系。
崇礼现在不去批斗大会了。事情愈演愈烈,李青告诉他说现在有人在吃人,“为了惩罚阶级敌人。”李青面无表情地说。
崇礼躺在山坡上的时候就在想这句话。他想动物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他又想到了狼,又想到了蚂蚁,崇礼于是觉得所有生命的本质都是残忍的,只不过有思想的更有创意而已。
崇礼让羊在山坡上吃草,他发现了一朵盛开的小雏菊,就摘了兴冲冲地去找莫里。
“为什么人会心甘情愿地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去死?”崇礼躺在莫里的大腿上的时候问,“只是因为那个人是领袖吗?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呢?”
莫里用手指碰碰崇礼的手腕,崇礼执着地想把那朵小花别在莫里的头发上,但奈何莫里的头发太短,“那应该就会被人骂神经病。”
“但是有多少人因为毫不相关的一句话去死。”崇礼说,有点郁郁寡欢,“因为毫不相关的一句话去愤怒,去指责,去杀人,然后自己也去死。多么愚蠢。”崇礼没有说出口的是“多么让人害怕。”
他面前这个死过无数次的人如今却这样说,“如果你是一滴水,那么就会很难不被浪潮裹挟。”
“但我不想被裹挟。做一滴水真悲哀。”崇礼侧身,让脸贴在了莫里的腹部,他闭上了眼睛,用呢喃的话说,“因为一句愚蠢的话去死,去送命,还觉得自己是为了崇高的事业献身,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个被煽动的无关紧要的尘埃。多可怜啊。我如果去死……”
崇礼的嘴唇翕动,用梦魇的般的话语说:“一定是为我爱。”
莫里轻轻地抚摸崇礼的鬓角,他低头看着这一张困倦的依旧还是少年的脸庞。
“鞑子残暴,我必驱之。”
“我没母亲了,我怎能让人人的母亲都遭此横祸?”
“他又有何罪,天底下又有多少这样枉死的少年?”
“我没有让别人欺压的道理。这一片土地的人都没有让别人欺压的道理。”
瞎说。如今没有了异族人,没有了异国人,也没有了枉死的人,小和尚是否能多活一些?
可惜枉死的人是停不了的。莫里轻轻地抚摸着小和尚的脸,在他看来只是一条虚妄的线却分割开了同一个种族,明明是相同的族类却以你我相称,明明彼此相似但仇恨却愈演愈烈,他不见别的族类以火烤食同族,莫里以前听传教士传教,说那是神的馈赠。他猜什么样的馈赠到了人的手里都要变样。他们太在意无关紧要的东西,却忘了真正重要的是什么。有思想的积疾。
阿红早不在这片土地了。他要莫里和他一起走,“你知道我对人一向不抱希望。但十年总能把该死的人都弄死。所以你就随我去避避风。”
但他还从没见过小和尚变老的样子呢。他以为一片土地合一就能见到,但贪官污吏层出不穷,他以为战火纷飞时小和尚总能偏安一隅,但小和尚跑在前头。如今没有了皇上,也没有了掠夺,但思想也能变成导火索。
崇礼睡得很香,梦境恍恍惚惚,他觉得自己像睡在甘草上,但模模糊糊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对,他像睡在水上。视野也模模糊糊,有时候是一片白色,有时候是一片血色。光像波纹一样浮动。他总能听到一声叹息。
“你这样。我要心痛的。”他听到有人呓语。
他还没觉得那声音熟悉就听到另一个声音大声喝止,他觉得那像自己的声音,但他的声音从没那么坚毅过,“尸横遍野,我还要管你心痛不心痛么?”
崇礼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见黑,他的心空落落的,莫里拍拍他的脸,“起来就该走了。”莫里说。
崇礼总是感到神奇,有时候一个人的一生竟然只会因为一个决定而逆转,有时候甚至只是短短的一个错念,一念之间,一个人的一生就会被轻易的逆转。崇礼不相信耶稣基督,但他愿意相信有一个高于一切的存在,那个存在就像生命从无机物中诞生一样荒谬而不可捉摸,崇礼愿意叫那个存在为神,而这一念之间,崇礼认为这是神的恶作剧。
因为没有电,所以莫里只燃了一根火烛,火烛的烛焰摇摇晃晃,莫里声音柔和,眼神柔情,而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天色。崇礼抱住了莫里的腰,把脸埋在了莫里的腹部,“我不走。”他说,嗓音干涸,大概是因为久睡所得,“我不想走。”
崇礼忘了他的羊还在山坡上。李青告诉他有狼,崇礼从没看见过,所以他也当做不存在,这事可能无关紧要,但崇礼忘了小哑巴总是在晚上给他送饭。找不到人的小哑巴出来寻人,千疮百孔的一颗心又见到了这样的场面。
“你这样无用,怎么会有人爱你?”李青有时恨恨地这样说,崇礼总是不理解他的所指。而小哑巴死后崇礼理解了李青的怨怼,那怨怼源于爱而不得,而这怨怼终于要
', ' ')('转到崇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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