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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室出去,是条湿冷的崎岖隧道。隧道顶上连着暴露在外的管道,里面灯火通明,每隔一米都挂着壁灯。
空气中弥漫着清粼的水汽味,寒气很浓,如果不把手揣进袖子里,不消一会儿就感觉那寒湿气在往骨缝里钻。
琼莎是海党自由区的一个居民,长着双大眼睛,很是高大。加上身上的毛裘,没有冒犯的意思,壮得像头熊。
“时间不早了,你刚刚加入海党,我先带你去中心花园受洗吧!”似乎很怕冷,琼莎包得比秦宜还严实,但听着声音和态度都很热诚。
海兔子已经没影了,秦宜农民揣小跑着跟在琼莎旁边:“受洗是什么?中心花园在哪……还有那个,空海冰啊,福泽又是什么?”
他现在问题一大堆,好不容易逮住个看起来话多的,恨不能直接把人掏空。
“噢抱歉,忘了你失忆了,脑袋上的伤还好吗?”好在琼莎也不嫌烦,关心他的伤势的同时顺势把秦宜的问题答了。
简单来说,他现在在一个毗邻赤道的宜居区里,空海冰是宜居区的三个信仰,分别信仰空神,海神,冰神。
刚刚秦宜见到的白发美少年就是海党的神,海神。
根据信仰,宜居区分也成了四个区域,自由区,空党自由区,海党自由区,冰党自由区,相同信仰的人可以入驻同一地区,没有信仰的随意。
受洗和秦宜熟知的那一套差不多,就是无信仰的罪人加入信仰时,需要得到自己信仰的神的恩恕,洗清自己的罪恶。
福泽就是每隔三周,三位神会统一在中心花园给自己的信徒颁发圣礼。
“最近加入我们海党的人越来越少了,很高兴有你这样这么可爱的新成员的加入,秦宜你多少岁了?十四?”
隧道很长,两边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石室,秦宜一心两用地听着,数了数石室数量,零零散散大概十七八间。
门上挂了石牌,上面镌刻着——【半月种研究处】【将军种研究处】【双尾种研究处】……等等秦宜刚读过的人鱼种,且种类只多不少。
还有一些储物间,水样分析处之类的其他房间。
看着像一个非常原始的地穴人鱼研究中心。
第一次被夸可爱,又听到琼莎问自己岁数,秦宜有点尴尬:“啊……嗯,我也不清楚自己多少岁了。”
“噢噢不好意思,忘记你失忆了,那你应该顶多16岁吧,真年轻!”琼莎手里的煤油灯兴奋地一抖,“人鱼们都很喜欢你这个岁数的年轻人,说不定海神到时候会安排你去做饲养员呢!”
……人鱼的饲养员?
脑子里闪过自家的大漂亮和那两条小漂亮,心想那敢情好,但转念突然想到琼莎刚刚说最近加入海党的人越来越少,秦宜问:“我听说人鱼性格挺亲人的,为什么加入海党的人还越来越少了?空党和冰党人比我们多吗?”
听到这个问题,琼莎脚步一顿,笑得眯出笑纹的眼睛没了笑意,斜斜瞥了一眼秦宜,“空党人最多,我们人确实比较少,可能是因为一些谣言吧,”她很快又笑起来:“都是骗人的,你听到的时候不要当真。”
比较少……
空党是老大,那意思就是,海党是老三里排第三。
“什么谣言啊?有人鱼伤人吗?”秦宜刨根问底。
“怎么可能啦,不说这个了,提到自由区,只有我们海党才是真正的自由区,”琼莎左顾而言他,很明显不想聊这个,“我的丈夫是空党的,但空党都不接受我入驻,所以他就跟我一齐来海区住了。”
琼莎不想说,迟早会知道,秦宜也不问了。
心想这种世道,信仰不同居然还能结合,他有点费解,但没深究:“这样啊,中心花园还有多远?到时候四个区的信徒都会去那里接收福泽吗?”
两人到了一个三岔路路口,琼莎拐进中间:“无信仰的罪人不能接受福泽的,跟着我走马上就能到中心花园了,别着急。”
……
这地下居住地的构造着实复杂,盘根错节,像个地下蚁穴,秦宜跟着琼莎弯来弯去,本就薄弱的方向感彻底蒸发。
路上还遇到了不少路人,各个生得人高马大。但大部分都很沉默,且裹得极其严实,只露出双眼睛沉沉地沿着隧道往前走。
大概秦宜这个没捂着脸的小矮个显得很稀奇,这些人和他擦肩而过时总会投来目光。
但也仅仅是看一眼。
越接近中心花园,人越多,琼莎从一开始的兴高采烈,到后面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等人多到有点挤住道的时候,她便完全噤声了。
琼莎抓着他的毛领怕把人弄丢:“马上就到了。”
几乎被人墙裹在里面,连空气都得闻别人剩下的,味道闷湿又阴冷,且一路都在走上坡路,秦宜实在是累了,他气喘吁吁,极其地勉强跟住琼莎。
呼了满嘴满鼻的毛,等到感觉快窒息了,秦宜眼前才骤然一亮。
中心花园到了。
逼
', ' ')('仄的隧道骤然宽敞起来,但随光亮而来的是冻骨的冰寒。
几乎在走出隧道的一瞬间,秦宜露在外面的脸就被冻住了,鼻腔里的鼻毛都像要变成一根根冰茸,空气是清新了点,呼吸却更困难了。
眼珠子生疼,眼睛都不敢睁开,秦宜连忙拉高毛领把脸埋进去。
“呀,忘了提醒你你穿得太少了!”见秦宜动作不对,琼莎连忙将脸上的围脖抽下来,围住他的脸。
暖烘烘的毛围脖烘着脸,虽味道有点奇怪,有点死鱼的腐臭味,但暖和了许多,秦宜有点不好意思:“谢谢谢谢,但你给我戴了你戴什么?你不冷吗?”
“没事的,我看到我丈夫了,”琼莎呼着白气摇摇头:“你在这排队,我去找下他。”
眼睛差点被冻掉,不戴这个确实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寒气,秦宜只好点头:“行,那不好意思了,你去吧。”
琼莎摆摆手走了。
等眼睛捂热了,秦宜才敢抬头看向所谓的中央花园。
入眼与其说是一片花园,不如说是一处金城石室。
这是一处极高极阔的石窟,石窟底盘一眼看不到边。
正上方的穹顶是空的,但因为太高了,在秦宜的眼里看起来,穹顶只是不过硬币大小的灰圈。絮雪从灰圈里漫漫落下,愈下愈宽,然后落在每个人发顶上。
石窟被整齐分割成了三部分,每一部分的石墙里——嵌着一座近五层楼高的巨大立体石雕。
秦宜身后是海神的石雕。
海神头顶海浪王冠,身披白裘,表情悲天悯人,手里托着一颗珠子,下半身是一条埋在海洋里的鱼尾。
右前方是冰神,冰神赤身裸体走在雪地里,将一片六方晶雪花捧在脸前,看不见脸。下半身关键部位被三个跪下的信徒挡住,上半身关键部位被信徒抬起的手挡住。
雪花从冰神指缝中漏下来,似乎在用雪为这些信徒进行洗礼。
左前方是空神。
空神神情惰怠,甚至带着一丝俾睨的轻蔑。
祂趴在一片云上,右手支着下巴慵懒地看着下方,左手手臂垂下,手心捏着一枚圆日,像要把这枚太阳投向人间。
三座石雕的轮廓上挂满了灯,远远看去有种万家灯火的亮堂感。
真真是很宏伟。
秦宜看得心生敬畏。
但是也真他吗冷啊。
想不通为什么要把中心花园建在这种和陆地连通的地方,他哆哆嗦嗦地揣住手,往上蹦蹦跳跳想越过人墙看看另两位神在哪里,长什么样。
他蹦了半天,只远远地看见花园中央似乎有一个大圆盘,能隐隐看到三个小人点。
更多的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
心里还记着琼莎说的海党人少这事,秦宜看向空区和冰区。
好家伙,各个都是大毛球,谁比谁更圆,谁比谁更大。
空区显然人最多,已经彻底挤满了,隧道入口那边都走不动道。冰区少点,但状况也差不多。
海区人是很满,但……秦宜偏过头看了一眼隧道口。
已经没什么人进了。
这信徒数量对比起来确实很磕碜。
簇拥的队伍慢慢向前缩短,秦宜透过人缝看到许多毛球已经在往回走了,等了半天没等到琼莎回来,担心是不是自己被球淹没,太难看见,秦宜拍了拍前面的大毛球。
没反应。
不想跳起来使劲拍球,秦宜回过头,仰着脖子看身后的大毛球。
大毛球左右瞟瞟,确定这小孩儿是在看自己,黝黑的眼珠有点不明所以。
“那个……”秦宜想了想开场白:“感恩海的馈赠。”
毛球闷闷回道:“感恩海的馈赠。”
秦宜闷闷问他:“我叫秦宜,请问你的名字是?”
大毛球:“我是海的信徒,罗夫。”
……所以是要类似「感恩海的馈赠」开场白,确定信仰一致才愿意交换名字吗?
“……你好,罗夫,”深刻感到了信仰造成的交流沟壑,秦宜入乡随俗:“我是准备加入海党的罪人,请问洗礼是在这里吗?受洗需要什么?”
如果琼莎不来,他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大毛球闷“嗯”一声,“什么都不需要,海神会洗净你曾迷失的罪恶。”
“……感谢海神的馈赠。”秦宜回过头。
排了很久,冻得他直跺脚,才终于排到了前面。
正前方觐见海神的队排得很直,被一排灯线拦着,走一个便进一个。
秦宜终于看到了前边圆盘的细景。
那圆盘非常大,分为三层。
底层是由一圈蓝海似的固态水构成,里面能看到颜色瑰丽的珊瑚水草和游鱼,底座上坐着海兔子神。
他姿势端矜地坐着,手往海盘里一捞,捞月似的捞出一颗红莹莹的珠子,递给身前的信徒。
表情平和怜悯,洁白的发浅红的眸
', ' ')(',看着确实如神只般圣洁。
第二层是一圈冰层,那冰冷硬至极,剔透得不含一丝杂质。但第一层圆盘上长了颗灼热的太阳,将那冰层不断融化,往最底层注水。
只能看到冰神侧后方的背影,秦宜看不到正脸,只能看到如瀑的长长银发从肩头披落,和露出银发外赤裸的,宛如由冰雪构成的肢体和肌肤。
祂捧着数片雪花,信徒们跪在祂面前,冰神在手心轻轻一吹,数片雪花便散向虔诚信徒的手心。
第一层就更离谱了。
第一层看不到空神,只能看到伊甸园般的花盘,花团锦簇万物生长,两颗银杏树缠在一起,顶上支着颗散发光热的太阳。
树叶簌簌落下——一只极富美感的修长的手抬起,轻轻捻住树叶,将叶子送往下方。
草……这确实有点玄幻了.
本来还把这些信仰当迷信,眼前的场景让秦宜陷入疑惑。
就当这些神力真的存在吧,那……这三位神的画风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和这些原始的大毛球和蚂蚁洞有点太格格不入?
看得目眩神离,秦宜不知不觉已经排到了最前边。
刚刚还让他帮忙戴王冠的海神看他的目光悲悯到陌生,秦宜茫然地接下手心发烫的红色珍珠,才开口:“那个……呃…我是来受洗入党的。”
海神指指自己雕像的方向:“海神很乐意为你洗清罪孽,去那里等待吧,无信仰的迷失之人。”
秦宜看了看手里的珠子:“珍珠……”
海神摇摇头:“海神从不吝啬他的馈赠。”
“哦,”秦宜拿着珠子往袖子里一揣:“谢谢海兔子。”
海神慈悲的眉头动了动。
秦宜回过头,穿过球海往雕像方向走。
结果怎么走怎么觉得那雕像遥远到要窒息,累得都想在地上爬了,他突然在静默的队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十四五岁,这么高的小孩?”
是琼莎。
整个人被挤得变形,秦宜艰难地刚想走过去,一个高大的影子从侧边罩住他——肩膀突然被紧紧箍住,整个人极其受控地被揽进一个毛绒绒的怀里。
秦宜被吓得肩膀一缩,抬头望去,对上一双绿莹莹,锐利的眼睛。
“——安加?!”
他话音刚落,余光就一黑。
安加脱下毛裘,将秦宜整个人都裹进了里边。
借着毛裘和人墙的遮挡,他半蹲下身,宛如海中窒息的人类寻求氧气,冰冷的唇上带着咸腥的海洋味道,狠狠吻住了秦宜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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