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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师你迟到了!”
小孩儿们正在教室里狂欢,看到脸都跑红了的秦宜跑进来,便亲亲热热地打过招呼,自发地安静下来。
“对不起大家,”秦宜气喘吁吁在讲台上站稳,提声道歉:“今天有点事耽误了,还有啊,不要叫我小老师,叫我秦老师。”
“好的小老师!”一个麻脸男孩皮兮兮地不改口。
带得教室里其他小孩也是此起彼伏的“小老师”“小老师”跟着叫。
懒得跟这群小毛球纠结,回头看到上个老师又没擦板书,秦宜叹了口气开始擦黑板:“下次你们记得提醒上个老师讲完课擦黑板哦,不然老师我不高兴了。”
小孩儿们连声答应,也开始擦用来练字的石板上的涂鸦。
“小老师我来帮你擦!”见秦宜蹦蹦跳跳地擦不到顶上的字,一个高个女儿殷勤地凑上来,抢过抹布三下五除二清掉了板书。
秦宜由她擦:“谢谢米亚。”
没抢过同桌,前排的麻脸男孩不甘地坐下来,“小老师,我们今天把所有人鱼种都学完了,桑迪老师布置了作业,让我们问问你喜欢什么人鱼种!”
……这也算作业?
秦宜无语了一瞬,朝麻脸男孩招手:“那哈尔维上来,要是你能把学过的十种人鱼种都在墙上写对,我就告诉大家我喜欢什么种的人鱼。”
“好的小老师!”
哈尔维跑上前,十分自信地写了三个人鱼种,就开始频频回瞅。
秦宜看向下面几个明目张胆举起来帮忙作弊的小石板,和石板后面光明正大瞅着他的几双大眼睛。
他无奈又好笑地举起手里的石笔:“会的举手,来三个人帮他,一分钟内写完且写对了有奖。”
教室里齐刷刷地举起了数双手。
小孩儿都很喜欢新来的小老师。
因为和别的老师不一样,小老师个子很小,跟他们差不了多少。说话轻声细气,教的课也有意思,完全没有应付的态度。那种好像真的想把他们全教会的样子看着很好玩。
最主要的是,小老师说给奖励,就真的会给。
秦宜挑了三个不常举手的小孩,见没点名的小孩恹恹垂下头,鼓励道:“下面没点名的自己在石板上写,我下来检查,写对了也有奖励。”
掐着表数完时间,把四个小孩叫回座位,秦宜回讲台上检查,惊喜发现居然全对。
他大肆表扬完,公布答案:“秦老师我啊,最喜欢的人鱼种是……”
叩叩叩叩!
门上传来一阵急响。
教室门被推开,“秦老师,”秦宜一个同事探进头:“海神有事找你,他在神殿等你,麻烦尽快赶过去。”
云如之有事找他?
秦宜愣了一下:“……我还在上课。”
“我来替你,”同事夹着书走向讲台:“感谢海神的馈赠。”
“感谢海神的馈赠。”生怕云如之有什么急事,秦宜点过头便火急火燎地往神殿跑。
哈尔维不甘心地看着他离开,嘴里嘟囔:“小老师还没说他喜欢什么种的人鱼呢……”
同桌米亚附和:“小老师说不定会喜欢将军种呢,我家养的就是将军种。”
教室里小孩们也不满地抱怨起来。
海党区家家户户都养人鱼,如果知道了小老师喜欢的人鱼种,他们就可以找理由也带小老师去家里玩了。
不知道学生们的小心思,正在琢磨云如之到底有什么急事要在明知他上课的时候还要喊他过去,秦宜跑得很急。
阴冷的隧道里灯影幢幢,一个没看路,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眼泪都被撞出来了,秦宜连忙道歉,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俊脸。
白衬衫、铁灰色西裤、松松垮垮的玫瑰纹领带,银杏叶,赤脚。
秦宜泪眼朦胧地捂着鼻子:“……空神?!”
“你是秦宜对吧?”空神脸上笑意慵懒:“你好,不用对不起,是我故意的。”
离近了,秦宜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太阳味道。
什么意思?空神故意撞他的?
没弄明白,秦宜蹙紧眉,让了一步:“不好意思,海神找我有急事,我先过去了。”
“我知道。”
空神长腿一跨,再次挡在他面前:“他的急事就是我。”
……又是什么意思?
秦宜打量了一圈周围。
封闭的单行道,算不上宽敞的隧道,没处躲。错综复杂的隧道鲜有人经过,也没处求助。
“海神不喜欢等人,”他警惕地退了两步:“我和您一起去找他吧,您要是找我有什么事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好啊,”空神点点头,走到他身侧,“走吧。”
见这位江子问的二号复制品如此轻松写意,秦宜反而更紧张了,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他默默加快步速埋头竞走。
', ' ')('空神不紧不慢地跟着,垂眼看向紧绷的秦宜:“你不想知道吗?”
秦宜头也不抬:“知道什么?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空神抿着笑:“你应该不记得了吧,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秦宜顿了一下,警醒地摇头:“我有什么过去,不就是一个普通人,死因是狂犬病和破伤风。”
空神又笑:“当然不是了,那是你的生前,你死后,在冥界做了快一百年的员工呢,这个才是你忘记的过去。”
好像在诱惑秦宜般,他的嗓音带着低沉的醇厚醉意。
“你不想知道吗?”
“为什么你会爱上安加?”
“为什么你怎么会落得现在这种魂飞魄散,作为一个男人,却得张开腿吸男人阳气的下场?”
秦宜恍惚了一瞬。
他想起在上个世界,计算器曾经说过:他遗失了以前的记忆,而他的魂飞魄散并非冥方的过失,而是他自己的愚蠢导致的。
在那番撕破脸皮的对话之后,计算器就和他开始了冷战,除了时不时播报一下阳气进度,此外基本从不出现。
所以……如果计算器说的是真的,他到底做了多愚蠢的事,才会导致自己要魂飞魄散呢?
冷风呼啸地灌进隧道里,发出奇异的呜呜声。
心脏不安地加快了跳动,秦宜抬头看向那张和爱人一模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的英俊脸庞。
“怎么这样看着我?想知道了?”
空神微笑着回视,瞳孔里荡着青绿的润泽。
“那我告诉你吧,”他垂下头,缓缓地向秦宜的脸靠近:“因为你爱错了一个人而你爱的那个人,就是我——”
“江,子,问。”
他一字一顿说出这个名字,吐息带着暖阳气味,双唇距离秦宜的愈来愈近。
两人的气息焦灼在一起,唇间的距离渐渐缩短,近乎就要贴在一起。
“别顶着这张脸恶心我。”
一把捂住空神的嘴,秦宜躲蟑螂似的连连退了几步,黑瞳冷漠到堪称厌恶底看着空神。
本来对同活在江子问阴影下的空神有点隐隐的同情,这事一出,他非常反胃,保持不了好气。
“你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喜欢的是安加。”
“安加是安加,你是你,江子问是江子问,你们唯一的共同点,就只有长得一样。”
而秦宜,从没有一刻混淆过。
……
把人骂了一顿,而离靠山的路还有一段,秦宜本来在犯怂,结果这个空神听完后,却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了。
先是抿嘴憋笑,然后大笑,最后弯腰狂笑。
硬生生看着秦宜笑了一路。
秦宜胆战心惊。
因为江子问的大部分原因,和自己男友一点点的小部分原因,他只觉得长着张脸的人大都是越笑越变态的。
所以终于到了神殿,也就是云如之的办公室,秦宜敲完门,也不管有没有人应门了,打算直接推门进去。
一只精壮的苍白手臂越过他的肩,拦住了门。
“等一等,”空神瞳孔晶亮地看秦宜:“我还想和你独处一会儿。”
秦宜使劲推,没推动,心里直骂娘:“我好像和您不太熟,我不想和您独处。”
“哈。”空神轻笑一声,收回手,路过秦宜脑袋时捏了捏他的耳垂,“我终于知道江子问对你好奇的原因了。”
“别对我动手动脚!”
整个人都被恶心麻了,秦宜破口大骂:“我管江子问这个变态要干嘛!反正你们他妈行行好离我远点,我一介平民,经受不起你们这样折腾!”
似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云如之划开门镜,看见空神微笑的脸,也听见秦宜在下面骂骂咧咧。
他翻了个白眼,拉开门把秦宜抓进屋,才看向空神,脸上挂起一个和善的笑容:“感谢空神愿意莅临我的神殿,冰神也在。”
秦宜连忙躲进去。
门内银发雪肤的冰神正蜷缩他常坐的小石凳上,手里捧着本书,手指放在云如之桌上的水杯里一搅一搅。
小白卷着短尾巴蜷在杯底,如临大敌地瞪着头顶搅动的手指。见秦宜过来,他才一个激灵翻起身贴在杯壁上,双眼可怜巴巴地看着秦宜,仿佛在无声祈求他拯救自己。
爱莫能助,只能装作没看见那求助的小眼神,秦宜干巴巴地和冰神打了个招呼,在沙发上坐下。
云如之假笑着把空神也迎进沙发。
自由区三神会晤,中间夹着个朴素的人民教师。
隐隐感觉三位神是有什么大事要商量,秦宜在里面浑身不自在。
云如之摊开一张牛皮纸放在桌上:“这是这次的福泽规划图,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牛皮纸上画着自由区的地图,正中心即是中心花园。
空神认真地看
', ' ')('了一会儿:“很完美。”他微笑评价道:“就按这样规划吧。”
原来是三周一次的福泽。
不过……冰神不来看看规划图吗?
秦宜看向石凳上无动于衷的冰神,心里有点奇怪。
云如之卷起纸:“请问您这次需要多少珍珠?”
空神歪头思考:“最近自由区的出生率增加了,5%左右,以防万一,比上次再多准备6%的数量吧。”
云如之笑容顿了一下:“好,我明白了。”
秦宜默默听完,面上不显,心里惊涛骇浪。
空神为什么要找云如之这个海神要珍珠?
珍珠就是人鱼卵,是海党的福泽,用来养人鱼的。而空神一个农神,施展福泽为什么也需要珍珠?而且需求数量还和人口挂钩,难道空神的福泽需要珍珠做原料?
秦宜再次看向依然垂头看书的冰神。
那……冰神的福泽岂不也要珍珠吗?
他不敢问,也没有神回答他心里的疑惑,沟通完福泽的事宜,云如之直接起身送神。
看着空神笑眯眯地和他告别,冰神放下书徐徐离开,大门关上,秦宜才吸着鼻涕,满心疑惑地看向云如之:“……为什么空神举行福泽要珍珠?冰神也要吗?”
云如之脸黑得像炭,脱下厚重的白裘,把杯子里嘤嘤掉眼泪的小白倒回鱼缸,点燃壁炉的火,才瘫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答道:“什么狗屁福泽。”
“冰神是真神,有实打实的神力,用不上珍珠。空神算什么寄吧东西,他那个福泽也是用珍珠做的。”
猜测成真,秦宜震惊得说不出话。
“……妈呀,”他哆哆嗦嗦地抓住云如之的胳膊:“那空党种田,在土里埋来当肥料的那个银杏叶……岂不是就是用人鱼苗……”
秦宜说不下去了。
空党的信徒擅长种植。
他在一个问题学生家里见过空党,那个家长种田的方式就是把空神给的银杏叶往土里一埋,当做肥料,然后每天浇浇水松松土,连虫害都不担心。
有条件的,像华德那样的会去冰区买个紫外线灯之类回来,没条件的就随便养养,虽然会减产,但也能勉强过活。
秦宜当时还眼馋这种神奇的肥料。
现在云如之告诉他——银杏叶是用珍珠做的。
所谓的神力种田就是建立在小人鱼尸体上的肥沃坟场。
整个人都不好了,半晌说不出话,秦宜艰涩地看向云如之:“你叫我过来有什么急事?”
云如之斜斜睨他:“你和那个叫琼莎的海党还有联系吗?”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琼莎,秦宜一五一十交代:“我没主动联系过她,不过她老是拉着她那条人鱼给我送东西,拒绝也没用,放烂了也浪费,我就拿去送学生了,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她不会在送给我的东西里下毒了吧?!”
云如之翻白眼:“没有,她不是那种人。”
秦宜挠头:“哦,那你提她干嘛,吓死我了。”
云如之:“明天是福泽,琼莎应该会伙同别人说服你去参加大祭,别去。”
“大祭?”秦宜认得这词:“就是用活人做祭品让人鱼上岸的那种祭祀?放心!这种邪教仪式我看都不会看两眼的。”
云如之“嗯”了一声,又斜斜睨了他一眼:“还有那条废物种……你离他远点。”
“废物种?安加?”秦宜又疑惑了:“安加怎么了?”
云如之喉结上下一动,似乎在犹豫:“……你知道祭人吗?”
秦宜蹙起眉:“没听过……但跟祭品联想一下……就是祭祀里用来让人鱼上岸的那些人类尸体?”
云如之:“差不多,但是祭人只代表活人,不包括尸体。”
“哦,这样,哦!我知道了!”秦宜突然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你放心!”
“上次安加偷偷用人的尸体上岸的事我已经严厉批评他了!他很听我的话,以后肯定不会再偷人的尸体了,祭人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不敢的!”
看着秦宜一副恨不能拍胸膛保证他会把安加管好的模样,云如之颇觉讽刺地牵了牵嘴角:“他怎么不敢,你知道成为祭人的条件是什么吗?”
这个秦宜还真不知道:“是什么?”
“人类对人鱼自愿的,无条件的爱与奉献。”
云如之声音冷酷:“而且,那条废物种从把你带来的第一天就跟我说了。”
“你就是他的祭……”
——砰!
门上骤然炸开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云如之。
像是有什么重物狠狠撞在门上,整个房间都震了一下。
秦宜被吓得一哆嗦,云如之也立即翻身跑到门前拉开门镜。
——砰!
又是一下。
“啧。”云如之翻着白眼拉开门。
一个大黑影被一个中黑影骑在身下,飞了进来。
', ' ')('大黑影被狠狠压在地上,往后滑了好长一段距离,头正好撞到秦宜的脚尖,才堪堪停下。
“空……空神?”秦宜认出了大黑影。
空神被拎着领子,衣冠不整地躺在地上,看见秦宜惊恐的眼神,还微微一笑:“嗨,秦宜,好久不见。”
“……好久不久。”
秦宜嘴角抽抽,看向压在空神身上的另一个黑影。
眉眼俊丽,薄唇紧抿,表情阴鸷,身上紧巴巴绷着的薄衫十分眼熟,很像他前天洗干净挂在房顶的里衣。
“安加?!”
秦宜赶紧去拉人:“你怎么……”
看见安加两条修长的腿,他停住了。
刚刚还信誓旦旦自己的男友绝不会借人类的尸体上岸,下一秒就被啪啪打脸,男友还一上来就直冲空神干架。
“这……我……你……”尴尬又傻眼,秦宜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看到秦宜,安加毕现的凶相才蓦地恢复温和。
他垂着脑袋站起来,情意浓稠地亲了亲秦宜的鼻尖,喉腔里不断冒出低沉的音节。
“抱歉,”空神从地上站起来,微笑着朝云如之点点头:“我不敢还手,我怕我无法控制力道会伤害到这位人鱼。”
“更何况,他还是我的眷属。”
已经绷不出笑容了,云如之脸拉得老长:“很抱歉让您在我的管辖区遭到人鱼攻击,我们会处理的,请您先回去吧。”
“好的,不过,”空神拍拍衣服上蹭到的灰:“我看我这位眷属好像有话要说。”
他看向门前悄无声息立着的冰神:“冰神也在,这条人鱼毕竟是我的眷属,可以麻烦你解除他的语言禁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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