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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秦宜,友善提醒你…您已经死了,离魂飞魄散的进程还剩下2%。】
秦宜昏暗意识刚些许清醒时听到的就是这句鬼话。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声音还怪好听的。
声音主人是个成熟男性,音色低磁冷淡,很冷漠,但因为语速很缓,带了一点哄人的温和,说实话……非常性感。
“哦,那个那个……魂飞魄散?”秦宜唾弃了自己一口,魂飞魄散了都要居然还在想男人声音好听。
眼前是一片五感都恍若在此消失的黑暗,他抬臂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一双触感冰凉的大手握住了他的双手。
“——谁?!”吓一大跳,秦宜下意识收紧力道,却反而与那双手紧密地十指相扣在一起。
这只手很大,掌心盖过他的掌心覆至手腕,五指也能穿过他的指隙将他的手背包圆。
【您可以叫我……嗯,小孟。】
男声在正前方近距离响起。
“呃……您好,小孟先生,”不知道该不该撒手,秦宜有点尴尬地道好:“是您的手吗?……这是哪儿?我为什么要魂飞魄散了?”
【是我,】小孟先生答道:【这里是奈河,魂飞魄散是因为您掉进了奈河里,这里的恶鬼在吞噬您的魂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宜感觉扣住他的手愈发用力了。而且……正用一种非常……嗯……同志的方式在揉搓他的手背。
搞得秦宜又羞又尬,对于自己即将要魂飞魄散的处境的紧张感都被冲淡了一点。
“奈河不是给那种……不允许轮回的恶鬼待的吗?”秦宜张着五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挣脱:“我怎么会掉进奈河里?是我生前犯了很大的罪过吗?”
【您没有犯罪,是冥界出了差错,三生石掉进了奈河,导致波及到了您。】小孟先生冰凉的食指指腹轻巧着秦宜的手背,频率和力道显得很愉快。
“哦……”被敲得有点痒,秦宜手指小幅度抖起来:“那小孟先生……您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小孟先生低低【嗯】了一声:【三生石可以探查生灵的三生,与三千世界有一定的联系,我可以通过它打开通道送您进入其中一个世界修补魂魄,您愿意吗?】
小孟先生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是是在耳边响起的,耳朵发痒,秦宜歪下脑袋蹭了蹭肩——只蹭到了空气。
对魂飞魄散有了实感,他不安地动了动手指:“愿意倒是愿意,就是那个……我一定要牵着您的手吗?”
空气沉默了一瞬,秦宜才听到黑暗里略显低沉的【你不想牵我的手?】
“就是……我不太习惯跟人,男人牵手……”秦宜结结巴巴找理由。
这小孟先生的话听着没有拒绝的理由……但这性感的声音,这牵手的方式,这手的温度,总让他觉得这小孟先生像一个擅长蛊惑人心的恶鬼。
恶鬼幻化出他喜欢的声音,想勾引他出安全的地方。
且方式细细一想非常低成本——性感声音,黑暗,手。
秦宜心里一沉:……莫不真是恶鬼在钓鱼?
这个念头一出,包住他的那双大手瞬间变成了吸魂夺魄的凶器,秦宜一个哆嗦,使足劲抽回了手。
沉默。
连类似于人类的呼吸和心跳都不存在,沉寂的黑暗变成死寂。
直到秦宜的不安已经凝结成被恶鬼哄骗成功的恐惧时……黑暗里才重新响起小孟先生的声音。
【你不相信我?】
他的声音沉到有点发哑。
“没有没有……就是那个……不习惯。”不好意思说确实非常怀疑,秦宜尴尬地想挠头,却摸不到头。
【没有关系,保持警惕是正确的。】
秦宜再次尴尬一“嗯”,心想:怎么……听着有点苦?
小孟先生恢复到清冷的沉稳:【我直接送您过去好了。】
……
“怎么还有一个人?!”
“怎么可能!那个地方刚刚才晒过!”
“不好!那个男的!喂!快过来啊别傻站着!!!”
秦宜再恢复意识时,乍亮的天光刺得他眼睛一疼,下意识闭上眼,耳边就是三三两两焦急的呼叫声。
很热。
秦宜陌生地动了动手脚,将手搁在额头上,睁开眼——两道明晰的光影分界线将世界切成了三块。
秦宜迷茫地环顾四周——他站在一个几乎看不清原样的斑马线前,身边是扭曲发锈的人行道红绿灯杆。
街道正对面也有一杆弯成直角的红绿灯,四个戴着黑色的挡脸头盔的人正在灯下焦急地朝他挥手。
这四人打扮很奇怪,脖子上挂着大蒜,胸前还挂着巨大银色十字架。
街道两侧排满了几乎只剩下钢筋水泥框架的损坏建筑,电线杆向街面七倒八歪,缆线拧在街道上方,像打成死结的耳机线。
红日架在两列建筑中,呈现出即将落日的红橙色。
', ' ')('热气蒸腾,黄昏的红光穿过建筑物破落的空隙,被打得七零八碎。落影斑驳,只有中间没有遮挡的街道尚且亮堂地铺满阳光。
“——日行者?!难道是日行者?!”
“血鬼过来了!!快走!!”
“不要管他了!!我们快跑!!”
花了一秒观察周围环境,秦宜站在红绿灯杆被拉长的阴影中,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就看见四人小组惊恐地撇下他,转头就跑。
于此同时,秦宜蓦地感觉身边的热风突然阴了下来——脊背一亮,像是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贴到了他的后背。
他猛地回过头——透过没有玻璃,边框扭曲的窗户里,只能看到一片暗色。
……血鬼是什么?
大热天的,秦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唉呀!”小组左二一个高挑小伙上人行道时被街槛绊倒,面朝下摔出一声兵荒马乱的巨响。
“希希快起来!”
跑在他后面的人越过小伙,喊了一声,但并没有拉的意思。
另外两个更是喊都没喊,像是街对面的秦宜是洪水猛兽——或者秦宜背后藏着洪水猛兽,他们跑得飞快,身手极其利落地翻过窗户,不消几秒就跑没影了。
后颈突然掠过一丝极似人吐息的凉风,秦宜一个激灵,也拔腿就跑。
不管血鬼是什么,跑总是对的!
摔倒的希希也早就爬了起来,他长腿一迈踩上窗户——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呲溜一声腿又滑了下来,砰一声巨响,摔了个四仰八叉。
身上的大蒜被摔落,在地上一路滚到秦宜脚下。
两次了……这人是倒霉呢还是笨呢?
秦宜震惊又无语地一把捞起大蒜,跑过去想把人拉起来,就看见这位希希蜷成只虾米,并腿捂裆,整个人绷得像块石头。
这位兄弟想必是扯到蛋了。
开始感同身受的幻痛,秦宜表情微妙地往后瞟了一眼,热风卷着寂静穿堂而过,光影错落,并看不到明显的动物。
“疼……疼呜呜呜……”希希在地上发出哼哼似的泣音。
是个男生,声音明显还是个少年,声线清爽,哭起来黏糊又可怜,起了恻隐之心,秦宜弯腰去拉他:“你没事吧?”
希希借着秦宜的力想站起来——“诶!”结果秦宜根本撑不起他的体量,也被扯得直接往下趴。
“啊啊啊!”秦宜还没说什么,这位希希却几乎是惨叫出声:“——血鬼!”
秦宜爬起身回头——空空如也。
——不对!
眼睛!
一双暗红色的眼睛从对街窗沿的暗影里升了出来。
紧随而来,一只漆黑的,长着黑色指甲,皮肉枯槁的手捏住了窗沿——“啪嚓”一声,泥石迸裂,灰色水泥墙出现一片蛛网裂纹。
一枚阳光落在那只似人似怪的手上。
呲……
黑色的指甲上冒起青烟。
瞬间,眼睛和手都像幻觉般地消失了。
秦宜咽了口口水。
血鬼……大蒜,十字架,阳光——怕不是吸血鬼?!
“快跑啊!”希希从地上跳起来,弹跳力惊人地跳过窗沿进了建筑物内部。
回头看见秦宜正吃力地抱着窗沿攀爬,他蹭蹭跑回来,勾住秦宜的咯吱窝把人从外面提进来。
秦宜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七弯八拐地跑。
太阳愈落愈下了,光影紧咬着他的屁股不断挪移。他跟着前面的希希跑过钢铁丛林,几乎要把手里的大蒜捏碎。
如果不是那个希希时不时平地摔,撞个杆子,踢个石头,以他的速度和体力,压根跟不上。
来不及觉得滑稽,他在心里疯狂呼叫小孟,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心里暗骂一句坑爹,眼前又一暗。
一道笔直的黑线从秦宜的脚底划向前方,在黑线前方,日光昏昏,在黑线后方,暗影沉沉。
秦宜站在阴影里。
跑得满头大汗,下意识觉得很不妙,秦宜呼吸一屏。
眼前一道黑影宛如雾般漫过——一个漆黑的怪物挡在了他正前方。
这玩意长得像个在爬行的人,但手脚长得出奇,皮肤皲裂,黑得像炉火里淬炼过的黑炭,身上还冒着青烟。
一双红得发亮的竖瞳,正死死地盯着秦宜。
要命了呜呜呜!!
秦宜忍不住心里大哭,当机立断回头想跑,脚下却一个急刹——另一头一模一样,但更大个的怪物堵在他的后路。
秦宜毛骨悚然地一瞟——建筑物混乱的暗影里,数双红色的眼睛亮起来,正仔细贪婪地端详着他的血肉。
前后无路,死定了。
……所以他果然是上了那个小孟的当吗?!
身后凛风刮来,秦宜看见满是灰尘的地上一个来自身后的影子正无限放大——后面的怪物扑了过来。
', ' ')('而他所能做的只是绝望回头——噗!
一个溅满鲜血碎肉的拳头停在了秦宜眼前。
睫毛被拳风打得一颤,秦宜眨了眨眼。拳头退了出去,在人形怪物的胸膛上留下一个空落的窟窿。
“你好慢啊!”希希挡在头盔后的脸从窟窿里露出来,“我背你好了!”
黑炭怪物痉挛倒地,秦宜目瞪口呆。
也不等秦宜同意,希希抓住他往背上一扔,光速蹿了出去。
“雪谢泥!”感激得口齿不清,秦宜连忙抱住希希的脖子,双腿夹紧腰。
两人正在一栋倒了了大半,只剩下另外大半的高楼里穿梭。倒塌的半楼正前方百米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田地,里面种满了脚踝高的绿苗,这个距离秦宜认不太出是什么植物。
再越过百米,是一片极高的麦田。
一眼望过去简直铺天盖地,望不见边际,只能看到被晒得枯黄的麦杆密密匝匝连在一起,无力地耷拉着。
日光颜色愈来愈暗,阴影在身后如影随形,秦宜在满身蒜味的希希背上颠簸,心里紧张得要命。
先是疑惑这个阳光的移动方式是不是太过分,后是痛哭那个小孟果然是个坑他的恶鬼,最后在希希平地滑了一脚后在心里疯狂祈祷这位大哥不要再摔跤了。
然而在他祈祷结束的瞬间,希希的脚刚踏进苗田,“——唉呀!”秦宜感到一股极大的惯性带着他往前一冲。
燥热的泥腥混着浓郁的大蒜味道冲进鼻腔。
……这位大哥又平地摔了。
秦宜一抬头,就看到宛如死线般地黑线从眼前越过。
——他和希希都进到了阴影里。
眨眼间,数条张牙舞爪的黑影从身后排山倒海地铺过来。
希希背着秦宜鲤鱼打挺地蹦起来,徒劳无功地跑了两步。
秦宜回过头——漆黑的五指弓成鹰爪正向他的眼睛剜来。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砰!!
一道闷响。
银色的子弹穿过了血鬼的身体。
血鬼轰然倒下。
数只血鬼停在在绿田前,有几只冲得太猛,直直掉进田里。只听得它们哀嚎一声,在田里痛苦得打了好几个滚,又反方向逃回了半楼的阴影里。
秦宜惊魂未定的目光追着它们退向后面。
咦?
突然看到什么异样,他蹙起眉,眯着眼睛看向半楼残破的门框。
……那是谁?
门框旁似乎倚着一个男人。
男人手里握着把闪着冷光的银枪,半身藏在光影最暗的地方,看不清面容。大概很怕冷,炎热的天气里,男人还裹得很严实,头戴一顶漆黑的渔夫帽,脖子上围着条卡其色格纹围巾,身上是件厚重的灰色大衣。
黑暗里一亮一暗的火星格外明显,男人似乎在抽烟,脸侧升起一缕不知是枪口还是烟嘴里冒出的白烟。
秦宜还想再看,视角却颠簸起来。
数道麦叶将男人的身影切得七零八碎,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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