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样了呢?我觉得不那么巧能总是听说到你的事。
倒数第二封:
......说到吸引,我认为我们是被彼此身上极度自由那部分吸引。
要解释这一点很难,我没法形容我的具体感受,我只能说一段回忆:小学有一段时间我上某所公立学校,校风有点难说,我以为像我这种性格的人会被欺负,但实际上会被欺负的是另一种人。上二年级的时候大家会统一自发地将一年级的小学生蔑称为小B崽子;这时候有一位同学总是会不抱希望地、轻声细语地纠正:是‘小朋友’啦。
过一段时间,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得足够多以后,大家都会明确地将这位同学认为是可欺的。她的处境是必须要上这个学,但父母基本不在家,常年有个老保姆照顾起居,用着价格不菲的文具。她漂亮的笔盖或橡皮最后通常会躺在两张课桌夹缝之间的积灰里,印花精致漂亮的笔记本纸页叠成的飞机到处乱飞,平板屏幕上布满别人的手印;集群的同学们笑着、油滑熟练地拿走并毫不爱惜地使用她的东西时,她通常会充满困惑,不明白真正发生了什么;大家观看她讲道理、情绪激动或终于哭泣时,往往会有些兴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在这里的很多时候我都会想到你。对我来说,不论从哪个方面看,你都是极度自由的,你想干什么都能办到,只要你想。而你在这样极度自由的状态下仍然是一个好人。每当此刻我都忍不住会想:我非常喜欢你甚至爱你。
倒数第一封:
我做了个噩梦。又是时隔很久远的场景了。但浮现出来时很清晰,还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以下是不完全清楚的记录。
就像其他所有寻常的日子一样,我去校科协找你,却发现往常你坐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是的,我想起来了,今天是你失踪的第十七天,就在十七天之前,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一切都变了。你失踪了,再也找不见,而不仅仅如此,关于你的记忆被人从所有人的脑中拔除了,除了我,再也没有人记得有过你。尽管任何公开信息上都没有你存在的记录,但是我依旧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确认你是存在的,而非我脑中的一个幻影。嗯,这毕竟是梦,所以叙事和逻辑发生了各种各样神奇的错位。在梦里我说周致不见了,然后所有人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小梁医生你记错了吧,是ABB一个病人的名字不见了呀哈哈,梁医生,这个氛围和称呼真是跟小时候那种中二悬疑幻想一模一样。我更莫名其妙,ABB是谁?呃没错ABB真的是一个病人的名字,前天才入院的,但是在梦里我不记得这个人。
我下班回家,一直失魂落魄。这时候和我同居的是一名女伴,租客?关系还不错。她住在现在的书房你离开以后,改成了外租的房间。我在主卧的浴室洗澡,她在外间浴室洗澡,突然她喊我帮她拿一下她忘在房间的睡衣。我的心突然慌里慌张的,在提到这个房间时生出了强烈的查探欲望。我一边心虚,一边穿着被水沾湿的衣服跑进她的房间。一进房间,我的心悸感就更强烈了:房间里有淡淡的煮咖啡味,床头柜上摆着几样你不在地面上时爱给我买的、颜色艳烈的彩色宝石首饰;我翻着、找着,拉开抽屉,我们的信整齐地摞在其中……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东西的瞬间我就确定你已经不在了。
或许因为我呆愣的时间太长,门外的脚步声响起来,我心知是无用地将背抵着抽屉砰地合上,同时慌忙地将散落在台面上的首饰一把攥住,宝石与金属的棱角清晰地硌着我的手掌心。
租客出现在门口,看着我,淡淡地问:你在干什么?
我应该理直气壮地强调我抱着的衣服,作出理直气壮的掩饰,但是你知道,梦境——我心里紧张地大喊着干什么啊你快住口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身体摊开手心,露出我翻找的证据,和满脸忧伤的表情,对租客说:小致已经不在了,这些是她送给我的......你们都不记得她了——要怎么样我才能见到记得她的人啊?
霎时间,租客的表情变得更为漠然,她的语气是录音广播一样的空白,对我说:这里没有记得小致的人,你就不该当她在这里存在。
我失控地再次要去拉抽屉,租客一直平平淡淡的,现在却也又疾又果断地上前来阻止我。在争执中,我拉抽屉的力气用得太大,抽屉整个掉出来,砸到地上发出巨响,所有摞好的信件也都从抽屉里掉了出来。信件散落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你的影像,在梦里我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是告别。像你时常不愿提及的少年时期那样,你穿着学生制服,端坐在桌前,在一张白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字,写着写着,你抬眼看我,对我说了什么。但我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到口型。
我慌里慌张地拼命抢夺散落的信件,还想最后再看看你的眼睛。租客的手最终停滞在空中,抽离场景。随着租客的转身离开,信件如同树叶在狂风中四处飘扬。纸页挣脱信封而出,漫天飞舞,在月色下化作翩然而起的蜉蝣,一群一群,状如匹练,又一阵狂风席卷过后散了,变成纸张老化后死气沉沉的黄色粉末。天地之间,只剩下我,月光冷冷穿过一切,在空无一物的地上投出淡淡的青白色。最后遗留的一张纸——你最后传达给我的信息——缓缓飘落,我伸手将它抓到眼前……上面画满了点和杠。我颤抖着,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用摩斯电码来写!你不知道我还没学会怎么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么一哭,我就醒了,醒了之后抱着被子继续哭,哭着哭着忍不住被自己给蠢笑了......幸好是休假的时候在家里哭。不过那种希望瞬间破灭的无助与绝望真是刻骨铭心。但理由实在是太蠢了。
“让我猜,你是不是住院去了,你是不是住过不止一次院。”
这边萧萧索索的话仍旧未断,一阵一阵,将大段思绪扯得破破落落。梁栀的筷子点过菜盘子里浅浅的汁,酱染的赭色茨菰又给米饭染上淋淋的色,她笑着,终于替周致周致长时间的沉寂说出了一个合理解释,“下次如果需要住院,或者别的什么意外,可以提前告诉我吗?我想我应该能够去看你。”
“好。”好。周致在心里悄悄应着。她不再打算说起一封未寄出也还未写出的信,倘若哪一天她真的需要梁栀的探望,这封信到了那会儿将会是写出的还是未写出的,将给人留下,还是留不下,她也不打算再想了。
2418年8月、2419年1月、5月、12月、2420年若干编辑日期:
我也记得这位同学,这个晚上和这个问题。你说得没错,这么穿衣服我确实轻松快活,如果你现在听说我的事,你估计还会听到什么,我因为炒河粉摊主是间谍而崩溃的事情,这真是太不成熟,太糟糕啦。上回休假的时候我也做了个噩梦,一个恶心的梦。梦境的情节没有什么特别的——忙着做现实中没做完的事,焦虑时经常做这种梦,只是这个梦里我忙着干什么就变成了什么;我记得我说话时整个人变成一树肉色声带的感觉,树冠上密密麻麻的声带形树叶全在以一种奇怪的幅度发颤,迎风招摇,教人浑身发麻。梦里我强忍着恶心把该说的话都说完,醒来后疲惫万分。
我突然就想到——这么多年以来——我一次也没梦到过你。或许幻想和梦是不同的。或许我把我想要自己去爱人的愿望,错当成了爱人这件事本身,把希望的程度,当成了爱的程度。有这样一种可能吗?我对此感到害怕。我没能像你一样记得好多很早以前的事情,或者刻意不愿意把它们记下来,因为那时我还觉得我不可能被它们困住。现在呢,我认栽啦,让我不靠回忆活下去是再也不可能了。我今天才想明白这个道理,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愚不可及,又傲慢的存在啊。
让我幻想一下:写下这封信的那一天,我们是会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我们是在用大块空闲的时间到处玩,还是仅仅吃了顿好吃的?还是什么都没干呢?无论如何,如果到了某天这一切都改变以后,如果某天,像这样的模式会成为过去,成为落后、不可接受、需要被拯救的东西,我像现在这样的追求或渴望,会被定义为“被蒙蔽的”。我仍然要说,我幻想的这一刻是真的快乐,无论以后变成什么样,我会记得我真的想要过现在这种生活,无论它是什么,我不会改变现在这一刻的想法。
虽然,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忽然就卑鄙、懦弛却明快:我其实从来不曾需要自己做出决定,我是极度自由的;我或更多人所害怕的事情,我要么可以即刻决定其发生,要么它早就已经发生,再也回不了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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