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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止请了一天假，加上周末，总算把原本家里的东西都搬到了新房子里。
新房子比原来的要小不少，只是最简单的一室厅，厕所小得可怜，没有厨房。中介说不要厨房能便宜十来万，他自己也不会做饭，就干脆不要厨房了。
原来的房子在父亲朋友的帮助下卖了高价，打到卡里没过十分钟，就又转到了别人卡里，只剩下一小半付了这套一室厅的全款。
在一个月之前，裴止还是最普通的高中生，除了长得好看一点，身体特殊一点外，生活得非常平淡，有一对爱他的父母，成绩在年级名列前茅，很得老师跟同学的喜欢。
可是那一天，他爸妈去参加了一场酒会，回来的路上发生了很严重的车祸，双方都去世了。交警说他爸酒驾，撞死了人，全责，要赔好多钱。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裴止还在教室里上晚自习，同桌正好给他讲了个笑话，他偷偷地笑了一声，班主任就在外面点了他的名字，他还以为自己说话被抓了，揣揣不安地跟着班主任进了办公室，然后就是晴天霹雳。
之后几天他就仿佛在梦里。他爸是福利院长大的，没有亲人，而他妈那边的亲戚也很少，外公外婆几年前已经接连过世，只剩一个舅舅在外省，也不能马上赶到。
班主任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帮着跑上跑下弄医院的手续。
第二天舅舅到了，帮着张罗葬礼的事，班主任才回了学校。
到葬礼裴止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骨灰盒放进墓地的时候，他直挺挺站着倒了下去。
葬礼之后要处理赔偿的事，对方一点也不让步，坚持要裴止赔钱，责任又确实在他爸这边，舅舅想从中协调也无能为力。最后还是裴止自己提出来把现在住的房子卖了。
房子地段好，也新，走裴止爸爸朋友的关系卖了个好价钱，比对方要求的赔偿金要高上一些。
舅舅本来想让裴止跟他走，但是裴止常年生活在这个城市，又是高三关键学期，不想离开。舅舅多次劝说没有用，单位又催着他去上班，只好自己先回去了，准备等假期再来看裴止。
等一切尘埃落定，裴止回到学校，周围的同学已经隐约知道了一些，都想方设法让他开心点，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事，生生把他捧成了易碎的玻璃娃娃。
裴止看在眼里，心里也觉得暖。
学习上没什么大问题，但生活上却不如意。
这学期的学费已经交了，但高三还有一个学期，高考之后还有大学。父母之前一直希望他考个好学校，他自己也是有这样的规划的。只是，学费该怎么办，他还没有头绪。
舅舅走之前留了一万给他，更多的却也拿不出来了，舅舅自己有一儿一女一对龙凤胎，养自己的孩子都有些吃力了。
这天裴止写作业的时候，听到前桌两个人在说周末玩游戏的事。
“……就你这菜鸡水平还带我？怕是把我带到黑铁去。”
“当然不是我带你，我跟你说，我上个星期点了个陪玩，专打AD的，贼厉害，两个小时打了四把，全赢。”
“这么厉害！”
“那可不，100块钱一个小时呢！我准备这个星期再点，顺便也带带你……”
裴止的笔停了下来，想着他们提到的那个名词。
陪玩。
有些人游戏玩得不好，想上分，又想自己去打上去，就会去点陪玩。也有些人是觉得自己单排没意思，要人陪着一块打，才点的陪玩。
但不管怎么说，陪玩这个行业还是挺赚钱的，按前桌说的，100一个小时，他周末抽出几个小时去打，应该足够日常花销了。
这么想着，裴止暗暗记在心里，周五晚上回家的时候，就下载了一个陪玩软件，先注册了一个账号，把自己的资料填写完毕，设置好价格，又上传了自己的游戏段位截图。
他这才知道，那种一个小时100的，要陪玩等级高了才行，他现在只能设置一个小时40或者一局25。衡量了下自己的水平，他选择了一局25这个价格。
他的游戏玩得很好，高一那年一度因为玩游戏成绩下降了几十名。但他的父母都很开明，没有抓着他打骂，而是简单地聊了聊，让他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不要因为玩游戏熬夜就结束了。
等过了刚玩游戏的新鲜劲，裴止也不怎么打了，重新专心学习，但新赛季的时候还是会上来打一下段位，偶尔闲着没事也会打几把熟悉手感。所以他现在的段位是王者，足够做陪玩了。
在选择标签的时候，裴止选了技术流，上中野他都有几个擅长的英雄，AD跟辅助稍微弱一些，但也不会拉跨，可以说很全能了。
他的电脑是暑假刚换的，因为高二期末考他是全校第二，班级第一，他爸一高兴，就去配了最高配置的一套设备。
裴止开着游戏界面，把作业拿出来放在电脑桌上写，一边分心去刷手机，看会不会有单子。
但一直到作业写完，十点多了，手
', ' ')('机还是很安静。
裴止心下失望，但也知道这是急不得的，关闭了接单模式，去简单洗了个澡，就回来躺在床上研究别人是怎么接单的。
直到刷到睡着，他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裴止难得睡了个懒觉，将近十点才从床上起来。刷了牙吃了个面包，裴止又打开了接单模式，一边刷题一边等。
四点多的时候，私聊终于响了。
谢你赠我空欢喜：电一王者？现在能打？
裴止连忙回复。
岸芷：可以打的
谢你赠我空欢喜：最擅长什么位置？
岸芷：中上野都可以
谢你赠我空欢喜：豁，还挺厉害
谢你赠我空欢喜：铂金局能c吧？我跟我朋友包下
岸芷：这……我没有铂金号
谢你赠我空欢喜：你就一个王者号？
谢你赠我空欢喜：算了，我给你个号，下单了
裴止还没来得及回复，就看到通知栏提示，对方下了四个单子，一共100块钱。
马上聊天栏里对面又发来账号密码。
谢你赠我空欢喜：上线
第一个单子，裴止有点兴奋但不免也紧张，为了让老板的钱花得值得，第一局他拿了打野位，直接在十分钟就把对面三路杀穿。
老板跟她朋友在下路混着混着，这一局就结束了。
“你也太厉害了吧！”第二局开打前，老板在队伍语音里说，语气激动。
跟她一起包下的小女生也激动得不行：“这是真大腿啊呜呜呜太厉害了，我以前从没见过欢喜战绩是正的。”
“嗯？你夸他归夸他，能不能不要顺便踩我？”
“咳咳，小事小事，下一把下一把，快！”
接下来的三局裴止都c了，四局打完，已经是六点半。
“那个，老板，我要先去吃饭了。”裴止有点饿，阻止了老板想继续下单的手。
“嗯？哦，六点半了。那你先去吃饭吧。”
裴止退出语音，下了老板给的号，又去看手机。
订单界面显示已支付，余额那里多了90块钱，平台要抽掉10％。同时，裴止也发现自己的陪玩等级上去了，价格变成了35/局或60/小时。
他调整了价格，拿着手机出门找了家小饭店匆匆解决了晚饭，又回来开始等单子。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裴止的陪玩事业也越来越好。
只要他打开接单模式，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下单。他的陪玩价格也到了55/局。以他的等级还可以继续往上涨，但是裴止怕太高了会没人点，就维持在这个价格。
但他不知道，以他的技术水平，就算继续往上涨，也会有土豪来点的。
为了接不同段位的单子，裴止又抽空练了几个不同段位的小号。
为了不太耽误学习时间，裴止周末两天每天打六个小时的单子，多了就不接了。他现在的收入已经足够生活费了。等放了寒假他再多接点单子，下个学期的学费应该问题不大了。
只是高三第二学期就不是双休了，只放星期天一天，他能接单的时间直接减半，这影响还是挺大的。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准备睡觉的时候，裴止会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
明明才过去没几个月，但他感觉像是过了很久。
舅舅偶尔会发消息问他怎么样，缺不缺钱，还会顺便发个红包来，裴止一般都不领。
舅舅回去的第二天，舅妈就加了他微信骂了他，说他不要点脸拿别人家的钱。裴止知道舅妈肯定是背着舅舅发的消息，但也懒得去计较那么多，把舅舅给的一万块钱转了回去又拉黑了舅妈。
他也只能靠自己活着了。
学习上他也没有放松下来，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对他都很好。几个关系好的朋友经常找借口请他吃饭，生怕他饿着，班主任也叫他过去让他申请贫困补助。以他现在的情况，完全是符合申请条件的。
但是裴止拒绝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赚得到钱了，不应该侵占别人的名额。
他所在的学校是私立的，里面的学生分两大类，一类是家里有钱的，一类是成绩特别好的。当然这两类学生也有重合。
裴止属于成绩特别好的。
他家里不算特别有钱，只能说是小康。但裴止的中考成绩是全市第二，是被学校招生办直接找上门的，有一系列的学杂费优惠政策。每学期期末考考好了，学校也还会有奖学金，前十都是5000，裴止每个学期都能拿到这5000。
期末考试结束，裴止坐在教室里，班主任在讲台上发寒假作业，发完了拍拍手让人安静下来。
“……下学期正月初九就开学了，你们在家不要玩得太野，作业不要忘记写，过年不要给我群发祝福，逮到一个下学期开学试卷十张……”班主任絮絮叨叨地说着，同桌凑过来跟裴止说悄悄话。
', ' ')('“要不要去我家过年？”
裴止摇摇头：“我去我舅舅那里。”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去舅舅那里，只是找个借口不去同学家里。
最后班主任宣布放学，教室里欢呼一声，就有人直接冲了出去。
裴止慢悠悠地收拾了东西，背上书包随着人流走出了学校。
校门口停满了车，有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同学一个个被父母接走，裴止眨了眨眼，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不会有人来接他了。
裴止裹着被子在床上躺了两天。
冬天太冷了，为了省电裴止不怎么敢开空调。在学校还好，教室和宿舍都是有空调的，在家就冷得不行了。但是如果手太冷，他的操作就没办法那么精细。
裴止下了床，穿上厚厚的珊瑚绒睡衣，坐到了电脑前，把已经加热好的热水袋放在大腿上，打开了电脑。
软件的接单模式一打开，就有一个新单子。
不过不是经常点裴止的老板，而是一个新人，下的甚至是娱乐匹配单子。
裴止有些疑惑地发消息过去。
岸芷：老板，是打匹配么？
琛：嗯
既然老板已经确定了，裴止也不多说什么，把自己的游戏id发了过去，上线。
这个叫琛的老板下了四单，裴止第一把拿了ad，老板则选了打野。
然后他发现，这一把自己根本没发挥什么作用，老板一个人就带动全场，刷野的速度，gank的时机，精准的全局掌控，像个职业选手。
一局打完，裴止第一次没有拿到mvp。
“老板，还打么？”
“打。”
琛的声音很好听，但是话很少，每次都是简短的几个字。
裴止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厉害的人要点自己，他知道自己的水平还可以，但明显这个人比他要厉害很多。
第二把应老板的要求，裴止打的上单，老板依然是打野。16分钟，对面高地水晶破。
第三把，裴止打野，老板上单，17分钟。
第四把，裴止中单，老板打野。这一把老板的节奏放缓了很多，20分钟了才帮着抓了两次，破了对面两座塔，但裴止这边优势很大。
“来拿蓝。”单杀了对面中单之后，裴止听见老板说话。他下意识往自己这边的蓝走了两步，忽然看见小地图里，老板在对面野区里。
这，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自己的蓝是打野的，对面的蓝是中单的，分配很合理。
最后这把结束在25分钟，对面投降了。
四把打完，才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老板直接结束了单子，电脑上游戏语音还没有退出，裴止听到对方问。
“有兴趣来打职业么？”
裴止拒绝了打职业的邀请，但那天之后，琛依然每天都会点他的单子。打得越多，裴止越发现琛是全能的，什么位置都能c，连打辅助都能拿带着ad二打四反杀三个，自己残血跑路。虽然那一把ad因为被辅助卖了打字喷了很久，裴止憋着一口气拿了五杀，然后站在ad在团战开始就死了的尸体上打字。
岸芷汀兰：彩笔不配说话，打得比鸡啄米还烂还在这逼逼，闭嘴，懂？
然后光速禁言ad。
将近半个月打下来，他发现琛只是话少，但是人真的很好，他感觉自己被撩得心动不已。
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之前也没喜欢过人，但也知道自己应该是更喜欢男生的。只是平时生活中认识的男生都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没想到却在游戏里遇到了。
他也听说过陪玩对老板动心的一些事，但都没什么好结局，所以他也只能压抑住自己的心动，只是打游戏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去保护对方。
除夕那天下午，琛跟往常一样来下单，被裴止退了。
琛：？
岸芷：今天就不收钱了，好歹你光顾我这么久，总要有点老主顾的特权
琛：我下了20单，压岁钱
看到这句话，裴止去翻刚刚的单子，才看到琛的确点的20局，1100巨款。
岸芷：你这是准备跟我打游戏跨年？
琛：嗯
裴止轻轻叹气。
有些人真的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举动，能把别人撩成什么样。
岸芷：说了今天不收钱就是不收钱，上线！
琛发过来一串数字。
琛：微信，加我
裴止愣了愣，复制了数字到微信里搜索。
头像是一只蓝眼睛布偶，优雅又可爱，名字就是单独的一个“琛”字。
他发出申请，很快就被通过了。
裴止努力控制自己雀跃的心情，登上游戏，琛的邀请马上就发了过来。
连入队伍语音，裴止才发现琛的队伍是嚎哭深渊。
“今天打娱乐，别太累了。”
其实累一点也没事。
', ' ')('裴止想着，反正也没有人陪他，还不如打游戏呢。
裴止的运气不算好，连着两把roll到的都是完全没玩过的英雄，打得实在拉跨。但琛就像没有短板一样，连续两把mvp。
“好气啊，为什么都是我不会的！”裴止难得有些抱怨，感觉实在委屈极了。
平时藏得好好的难受，在这个好像全世界都在团聚的日子里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
微信上有一整列的消息红点，都是原创的或者转发的新年祝福，只有他是一个人在寒冷的房间里，孤孤单单。
“不打游戏了。”琛忽然说，裴止以为他生气了，有些着急地开口想说话：“不……”
“你喜欢看电影么？”
没有生气么？裴止迷茫地眨眼，怎么语气听起来还有点温柔的样子。
“不怎么看。”
“我们看电影吧，接我的语音。”
放在鼠标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琛打过来的语音通话。
裴止接通，游戏里，琛从组队里退了出去。
“发了你一个链接，你去下这个软件。”
裴止看了看，是一个看电影的软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看电影还要专门下软件，但琛说的他还是照做。
软件不大，很快就下载完毕，琛又发过来一个账号密码，裴止登录。
他这才发现，这个软件有一个连线模式，在连线列表里，挂着景琛两个字。
“景琛？”
“嗯，我的名字。想看什么，自己点。”
裴止操作鼠标去点翻电影列表，找了部前不久刚下映的好评很多的悬疑片。
电影开城音乐同时在手机内外响了起来，裴止这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他之前听说过的那种可以异地播放同一部电影的软件，双方都可以控制电影的播放。
裴止有种自己在跟景琛谈恋爱，因为不开心然后被对方哄了的错觉。
不过，也只是错觉而已。
他收回思绪，专心地开始看电影，偶尔跟景琛讨论一下剧情。
等看完一部电影天已经黑了，外面隐约传来热闹的爆竹声。
这个时候，裴止才发现有点不对。他自己一个人过年是因为家里人都不在了，那景琛那边为什么一直很安静，像是也只有一个人独处的样子。
他犹豫了会，还是问出了口：“你……不回家过年么？”
“我在家里。”景琛说，“我先去吃年夜饭，回来陪你看春晚，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听起来像是在哄人。
“好，你先去吧。”
他也该去吃点东西了。
临近春节，周围的外卖店铺都关门了，裴止提早买了点泡面饼干和面包，这几天基本都是靠这些过活。
拆开一罐泡面，裴止有点想念学校食堂了，好歹菜都是热的，菜色也会天天换。
看在春节的份上，他还给自己加了一根火腿、一个卤蛋。
裴止一边吃，一边回复几个关系好的朋友的新年祝福。
景琛回来得很快，裴止的泡面还没吃完，语音电话就打过来了。
裴止连忙加快速度把剩下几口吃完，接起了电话。
“等我一下，我先去收拾东西。”
“嗯。”
裴止丢了垃圾很快就回来了，然后就开始和景琛一块连麦看春晚。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看春晚，以往的除夕都会出去吃饭，然后在外面玩，回到家再熬一会儿就到十二点了。
春晚的确无聊，看到一半裴止已经迷迷糊糊靠在椅子上睡过去了。
景琛也没有叫他，只是安静地听着耳机里轻微的呼吸声，一边处理手头的事情。
真可爱。
临近十二点，电视里几个主持人站在一起倒数，景琛开口叫裴止：“岸芷？”
“嗯？”裴止睡得不算安稳，带着的耳机有一个已经被蹭掉了，听到景琛的声音，他下意识应了一声。
然后是十二点整的钟声，窗外烟花声猛得响了起来，单边耳机里景琛的声音模糊又清晰。
“新年快乐，小朋友。”
裴止清醒了，他也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
他真的好喜欢景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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