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经历了一场暴雨,暴雨过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衙门差役为了弥补失职,将市井无赖都给抓去拷问。一些横遭抢掠的商铺也部分追回了遗失的财物。令人震惊的是,廪生闹事虽然还没结案,各州县送到刑部大牢复审的犯人,却开始一批一批有了结果,连续十数天,每天都有上百犯死罪的人在竹簰门的刑场上斩首。
杀头每天都给鄂州城平添几场热闹。刑场外面人山人海,有人喊冤,有人称快,也有人叫好。到了后来,城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惶恐不安的情绪在人们心底里暗暗滋生起来。虽然这些犯人自有取死之罪,但衙门杀人如此毫不留情,万哪天一杀得手滑,各个看客脖子也觉得凉飕飕的。外面流言纷纷,刑部本欲按照本朝的惯例,给不少人减刑为刺配,但因为廪生裹挟苦主闹事,不得不下此狠手。
当廪生闹事时,相府卫队开炮猛轰,当场打死上百人,鄂州城虽然遭逢一场大乱,但百姓们中间,犹有不少同情廪生的,茶馆中见面,还摇头嘀咕两句,叹相府下手太狠。现在刑部每天斩决的犯人,都在百人之上。傍晚的时候,头颅堆积如山,血流成小溪,尸体则要用船载到城外去焚烧。民间噤若寒蝉,清议出奇的平静,同情遇难廪生的议论反而少了。城内杀气重重,因担心朝廷杀得手滑,市井无赖要么在家中不敢外出,或者干脆逃到外地去避祸了。
武昌侯府平静依旧,一切如常。然而,一切又似乎有所不同。军卒远远地看到赵行德便肃然行礼,禁军更像是侯府的卫队。兵部一连换了三个指挥,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态度。东南大营中,上至军官,下至普通军卒,都认定了赵行德是大帅。大家只是趁此宿卫的机会,向他表示敬意而已。最后,兵部只能上报,若用东南行营的兵将,便不可能真正囚禁赵行德,建议调淮西军十营入卫鄂州。兵部奏折被陈东压了下来。
这天,敦煌的答复到了,夏国使者立刻求见丞相,冯廷纶得到了探望赵行德的准许。
“柳相公觉得,水师都督一职,再也没有比上将军更好的人选。以此为契机,两国化干戈为玉帛,这也是两国百姓之福。这个担子,赵上将军当仁不让要挑起来。”冯延纶恭敬地秉报道。无论在夏国还是宋国,赵行德都称得上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冯延纶的职责就是要赵行德返国,可是现在,他更多为见到赵行德这个人而有些激动。
赵行德疑道:“水师不当由谙熟水战的将领来统带么?比如李四海将军?”
“李将军已是西海水师都督,将来可以和赵将军并肩作战。”冯延纶笑道,“联合水师的军官、水手,大部分都是宋人。两国约定,打败罗姆苏丹和大食诸侯后,这便是宋国南海水师,保护宋国在南海一带的州县。柳相公和陈相公还有个约定,”冯延纶压低了声音,“将来南海新屯垦的地方,百姓愿意从我夏国之制,还是宋国之制,听凭他们自择,我们两国都保证不因此对屯垦地动武。”说完,冯延纶不自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南海利益越来越大,”赵行德嘲讽地笑道:“不动武可能吗?”
“此一时,彼一时吧。几年以后,谁说得清楚。”冯延纶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也觉得这不可能。“不过,这些都是将来的事了。两国建立联合水师,将士员额为一万五千人,宋朝出船出水手、火铳手、炮手,我国出部分军官、粮饷和火炮,赵将军为大都督,宋国和我朝还要各任命一位副都督。条件就是这样,宋国方面也定然会和上将军分说。”冯延纶期望地看着赵行德,“柳相公交代下官,此事最后还要看上将军,如果上将军点头的话,由下官和宋国商议,安排上将军与家人团聚,如果上将军不愿意的话,那下官再和宋国据理力争去,定要让上将军风风光光的回到关中。”
安静了一会儿,赵行德点头道:“两位相公同意,赵某朝闻命,夕就职,更无二话可言。”言辞虽慷慨激昂,但神色却非如此,语气带着几分萧索。冯延纶见状,心生感慨,安慰道:“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行拂乱其所为,便是说上将军了。将军这些年来东征西讨的经历,我朝也不多见,下官更只能瞠乎其后。”
“冯大人过谦了。”赵行德微微一笑,谢过了他,“大国使者,更能不战而屈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