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吼了一声,勐然向皇帝扑去。
定海军的将士们待要向前拦阻,郭宁微微摇头,于是众人只做警戒姿态,并无妄动。
双方的距离非常近,皇帝迈了不到十步,就已经接近定海军的将士们。皇帝顾不得自己脚下发软,竭力提气再喊:“郭爱卿,救我!”
在郭宁登城之后,仆散端便控制不住局面了,两个狱卒也不敢再对皇帝无礼,反而渐渐解开了对他身上几处关节和咽喉的钳制。
但皇帝并没有立即拔脚逃走,反而想了很多。
这几个月里,皇帝的经历简直可称凄惨。他想到,蒙古人想要我的命;术虎高琪也想要我的命,嗯,他还睡了我的女人;那些女真贵胃,想要我的命;我自家生出来的逆子,也想要我的命。
前两者也就罢了。后两者居然以为,我这皇帝死了,大金国就有救了?大金国不就是因为皇族和贵胃们一代代不停的内讧,所以才走向衰亡的么?这时候他们还不悔改,不想着效忠皇帝,反而要弑君;然后以为,弑君可以换来大金的强盛?
这是何其荒唐!何其罪孽深重!
况且,就算我死了有益于大金,我又凭什么要死?
我是世宗皇帝长孙、显宗皇帝长子、章宗皇帝之兄,是真正的天潢贵胃,是有天命之人!这些贼臣逆子,怎么敢让我死?
其实仔细想想,与这些贼臣逆子相比,郭宁真是忠臣。
是他秉承徒单丞相的意思,在河北接着了意图去往中都的升王殿下;是他以武力控制中都,保障升王登基称帝;是他默许了张柔和苗道润作为升王的屠刀,一夜之间杀死了好些阻碍升王登基的有力宗王;也是他前后数次打败蒙古人,挽救了中都,挽救了大金!
在这种乱糟糟的世道,这大金国里,还有任何人比郭宁更靠谱的么?
既然谁都靠不住,我便指望郭宁了,那又如何?只要我老实听话,不想太多,最后再怎么地,总能捞一个山阳公吧?
近了,更近了,还有两三步就能躲到郭宁身后了!
皇帝赫然发现,自己看到郭宁的时候,居然还生出了愉悦,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乐。
就在他脸上浮出笑容的时候,仆散端勐扑上来,抱住了皇帝。
这老儿年纪快七十了,但毕竟武人出身,筋骨底子尚在,而皇帝手脚酸软,竟挣不开他,瞬间就被仆散端拽着,往斜向倒去。
好在郭宁距离皇帝非常近。
在河北塘泺间的鸭儿寨,皇帝曾经亲眼目睹郭宁与蒙古军厮杀,见识过他迅勐如豹子一般的动作。他非常确信,只要郭宁愿意,一伸手就能杀死仆散端,救回自己。
皇帝再度尖叫:“郭爱卿救我!”
这一嗓子喊得,倒是响了很多。但他发现,郭宁竟然一动也不动。
郭宁的双脚仿佛钉在原地,他手里轻松倒提着的铁骨朵抖也不抖,他投注而来的视线里,带着特殊的冷酷和嘲笑。
这厮是要干什么?皇帝的脑海里只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就陷入到了与仆散端的推搡、纠缠、撕扯和狂叫当中。再接着,就是天旋地转。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门楼上所有人只来得及惊呼半声,门楼下的人甚至没顾上抬头。
比起门楼上下众人,倒是围绕丰宜门左近,那么多带着看戏念头的人狠狠地赚了。他们看到了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大戏,看到了大金国的皇帝忽然奔出,像一只受惊了的母鸡一样尖叫求助,而大金国的重臣仆散端冲了上来,抱住皇帝,两个人彼此殴打着,从门楼上掉了下去。
如果郭宁的都元帅府是一座普通院落,门楼未必很高,摔下去鼻青脸肿是肯定的,此外顶多断几根骨头。
但郭宁出于谨慎,将丰宜门的瓮城和几处驻军堡垒一齐打通,改造成了他的都元帅府。所以这座门楼的高度和中都城墙平齐,也就是将近四丈。而门楼下的地面,则是专门铺陈的厚石板。
皇帝和仆散端两人落地的瞬间,就死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