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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位大佬开的小号,才一级,就不装装样子吗?”
“大佬?你看他捏的人,像大佬吗?”
“像。”
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春生笑了笑,转头看向旁边专注着屏幕的撒拉拉,重新看向屏幕。
深夜的网吧里,两人一起打着游戏,脸上是屏幕照射的光。
还在网吧的人很少,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电脑,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还不用担心盗号的风险,游戏玩累了还可以看看视频,看看最新出的黄油,画师新画的纸片人,听听虚拟歌姬们用嗲嗲的声音喊着“主人”之类的重新恢复战斗。交个女朋友可太累了,又要哄,你又猜不出她到底爱哪个色号,学着杂志上说的买了个死亡芭比粉,发现眼妆又冲上热搜了。太难了。真的是太难了。玫瑰,鞋子,裙子,项链,耳环,头饰,发卡,发带,丝带,手镯,手环,指甲油……啊,颜色,最难的就是颜色了,你只说了RGB,你可没说前面还有个A呀?
还是打打游戏吧,对着桌面上女神的写真吃吃泡面也不是不可以。为什么要去网吧,多尴尬啊,多一个人看女神的照片不就多了一片大草原吗?
网吧里空空的,只有少数几个人有气无力地挥舞着鼠标“擦擦擦”战斗着。
春生靠在椅子上,眼皮眨着眨着就睡着了。
撒拉拉扭过头来,望着睡着了的春生。挤得变形了衣服还穿在对方身上,脑袋两边的头发耷拉着,让人看不清春生那张脸孔。
他看上去还是没有变。
一个住在地下室,老是胳膊青紫的“厄尔特拉”男孩。
你很快就能离开这儿了。撒拉拉在心里头念叨。
春生闭着眼睛,趴在了桌子上,继续睡着。在他面前的屏幕上,一动不动的十字准星“啪”地打死一个躲在石头后的队友。
“这尼玛,老子肯定要举报他!”
耳机里有说话声传来。
“我们走吧,莫拉蒂。”
“是。”
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两个身影轻轻抬起睡着了的“厄尔特拉”人,走下狭窄陡峭的楼梯。在他们身后的是面色平静的安达星区总督。
朦朦胧胧的月光照着他们,总督撒拉拉走到梭形飞船下,回望这片他曾经生活过的土地。昏黄或清冷的光芒从整齐划一的高楼中冒出,看上去就像饼干里夹着果酱。大桥上的路灯坠在流淌着碎碎月光的水面上,零星的人影与车辆在桥上移动。
“厄尔特拉”人入睡之后的夜晚是安静的。
安静的“厄尔特拉”只有在人们入睡后才会出现,不,还有当他们安静地待在家里时。
达尔马特帝国总督这样想着,走进了飞船。
庞大的舰体漂浮在虚空之中,在她那单调乏味的颜色之后,是一个又一个达尔马特人站在他们各自的岗位上。从凯尔亚特到新罗斯马拉航线,五艘杜波依斯驱逐舰只用了十八个星际标准天,但从新罗斯马拉到厄尔特拉这条鲜有人穿行的航线上,他们用了整整一个星际标准年。
这就是没有星图的必经过程,沿途的风暴和无尽的星海能摧毁一切莽撞的菜鸟,将他们变成这广阔星海中的不停飘荡的太空碎片。
现在这一切不再是问题。
安达星区总督站在视口处,凝视着面前这颗蓝星。
一旁有人过来悄声对他说话。
他点点头,大步流星地穿过一条条长廊,沿途不时有路过的工作人员或者巡逻士兵向他致意。
他最终停在一扇暗色的大门前,大门随之打开。里面的人正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周围,看上去刚刚睡醒,眼睛一眨不眨的,似是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我们在「维恩玛丽号」上。”
“这就已经离开了么。”坐在床上的人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
“不,我们现在还在厄尔特拉的轨道上。”
他走到旁边,按下墙上的一个装置。正对着房间大门的灰色墙壁缓缓向上升起,弧形的视野中是一轮大大的月亮,而在下方,一条条金色的链路在黑暗的星球之上发光。
真正的星星就在他们的下方。
他们正在星之暗面。
每当厄尔特拉进入黑夜时,生活在上面的人们就跟着一同进入了星之暗面。
“也许了你已经发现了,生活在上面时总是难以想象一颗星星到底有多大。我记得大多数的厄尔特拉人都有一个想要星星的愿望,这个愿望对于我们达尔马特人来说很难理解。我们不太明白厄尔特拉人为什么想要星星”,安达星区总督说,“因为星星就在他们脚下,但他们却觉得这个愿望很难实现。”
“星星并不是一颗星球,它是一种亮晶晶,在天上一眨一眨的东西,我们永远都无法够着,能够够着的就不再是星星了。”
总督摸着下巴,沉思着,没有说话,和春生一起看着面前的景象——运动着的,不断闪光的,变化的巨大星球。
看久了,又似乎
', ' ')(',星星在天上,他们在下面,那谁在支撑这一切呢?坠落感让床上的人脑袋猛地晃了下。
总督连忙按下一旁的装置,弧形视口里的幽暗深空再次被深色的幕墙替代。
“好好休息吧!我等会儿会让人送吃的东西过来。”
春生点点头。
“多谢。”
总督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了。
房间的大门再次合上。
宽敞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春生躺下,将盖在身上的柔软织物朝上拉了点。房间里的光芒慢慢变暗,然后熄灭。
春生再次醒来时,一旁的桌子上正摆着一道青椒肉丝盖浇饭,还有一双筷子。
他吃着吃着,眼眶里就流出泪来,怎么也止不住。明明星星就在那到幕墙之后,可他就是……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情感堵在他的胸前,紧紧地束缚着他的身体。他大口大口地将饭往嘴巴里塞,好像他当时刚从监狱里出来时,张大叔带着他去了一家苍蝇馆子里,点了几碟小菜,就着老板冰箱放着的啤酒大口干到天黑。他还记得桌子上,地上都是易拉罐儿,臭脚丫子踢上去时,这些空荡荡的金属罐“沙卡拉卡”的滚来滚去,张大叔红着脸和他一直再说对不起之类的话。
张大叔还好吗?
他好饿好饿。
春生埋头扒拉着饭,泪水混在饭里。
也许……没有也许。
人类的泪水是咸的。
人类喜欢星星。
人类喜欢回忆。
“嘻嘻。”
正在吃饭的人歪着头笑着,脸上还有液体划过的痕迹。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停止了咀嚼,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胸膛,仿佛那里藏着最宝贵的东西。
“维斯卡尔,你饿了吗?我这里又长满了美味的痛苦哦!”
人影自言自语着。
“啊,我忘了,维斯卡尔你已经饿死了。”
“维斯卡了已经饿死了……”
呆坐在原地的人念叨着,转头看向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但也算不上小,大概一间教室那样吧,一张床铺,两把椅子,灰色的地毯,还有面前这张正在吃饭的小桌子,这就是这个房间的全部了。
空空的。
饥饿的。
他的孩子们可不会喜欢这种空荡荡的地方。
他的孩子们……
最后的柯尔洛特机械体已经被击溃了,臣服于他和他的孩子们。啊,这种冷冰冰的生物,没想到还这么可爱。一想到他的新孩子,他就忍不住微笑起来。多可爱的孩子啊,冷冰冰的手指,纤细的身体,柔软的尾巴,磁性的声音,锋利的翅膀,尖细的牙齿……他爱死他的孩子了。
他的孩子们……正在星星间穿行……充满渴望的航行,和下一个躲着的种族玩捉迷藏,嘻嘻。
人影闭上眼睛。
又睁开眼。
房间里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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