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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找到玄暝所说的那棵大槐树时才仅是当天深夜,叶夏云生怕出什么意外,也不敢到处走动,就这么抱着种子和碧灵髓蹲在树下,眼巴巴地看着天上的月亮,希望它赶紧落下去,时间赶快到第二天,好让他能种下种子后赶回去给小和尚解毒。
他守在这没什么事做,就捧着那颗种子翻来覆去地研究,可看来看去也没瞧出什么特别的,他身为蝶妖对这些花花草草熟悉得很,这就是一颗很普通的桃花树种,旁边这棵槐树也是,除了年岁久些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等到凌晨时分,天边已经开始逐渐泛白,叶夏云突然闻到一股细微的血腥味,立刻警惕地抬眼看去,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不一会儿就看见一条遍体鳞伤的青蛇妖从里面钻了出来,看到他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条蛇似乎伤得很重,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了,叶夏云看见它挣扎了几下,似乎是实在不行了,便心灰意冷地待在原地,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你……伤得很重?”他看着奄奄一息的青蛇,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左手下意识护着藏在心口的碧灵髓。
“……要杀便杀。”蛇妖撇过脑袋去,嘴上说得很无畏,但叶夏云看到它在发抖,显然心里还是怕的。
这条蛇只有女子手腕粗细,年岁应当不大,也不知道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不会杀你,你走吧。”
听他这么说,蛇妖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认真的模样不似说笑,犹豫了一下,便试图继续向另一个方向游走,但它好像实在伤得太重了,没游出多远就走不动了,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叶夏云在原地等了半晌,见那条蛇不动弹也不出声,忍不住试探着开口:“你还好吗?喂?”
没有反应,好像是晕倒了。
蝶妖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上前捡起了伤痕累累的青蛇,小心地将其抱在自己的身前,隔着衣服靠在那块静静地散发着灵力的碧灵髓上。
碧灵髓是极难得的天材地宝,即使只是靠近也能受其惠泽,他只是揣着碧灵髓一段时间,之前被那黑蛟勒紧造成的轻伤就已经痊愈,那对这条蛇妖应该也是有效的。
但碧灵髓实在太重要了,他不敢大意,一直小心地盯着昏迷的蛇妖,只打算对方稍有异动就将其丢掉。
等到太阳彻底升起,昏迷了一个时辰的蛇妖终于醒来,它马上就感觉到贴近自己的陌生体温,吓得赶紧从叶夏云手里挣脱,等游到离他有一丈远的地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足可致命的伤竟然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叶夏云就看到细长的青蛇在原地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位容貌昳丽柔美的青衣女子,站在那小心地看着他:“是、是你救了我?你身上的伤……”
“算是吧,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这些不是我的血迹,只是出来得急,顾不上换衣服。”
蛇妖躬身行礼,难为情地道:“多谢恩公,小女名叫青霞,独自外出游历几日,之前被一只该死的苍鹰所伤……之前对你那样失礼,抱歉。”
“没事,你不必多礼,既然伤势好得差不多了,那你就早些回家吧。”
看着叶夏云那明显紧张地捂着什么宝贝的模样,青霞有些忍俊不禁:“恩公放心,我虽为妖,但也不是恩将仇报之辈。只是你既然带着重要之物,又为何要在此地逗留?”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识破了,叶夏云忍不住露出尴尬的笑容,多少有点沮丧:“因为我还有事情要做……抱歉,但是这个东西对我的朋友真的很重要,所以……”
了然地点点头,青霞低头拱手:“既如此,我也不好在此多生瓜田李下之嫌,敢问恩公家住何方,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我叫叶夏云,住在往东北方不到四百余里的青冥山上,要是你哪天路过了,可以来找我玩。”这一番交谈下来,叶夏云也放松了几分,笑着对蛇妖说,“你真漂亮,等锦鲤姐姐化形了,一定也像你一般貌美。”
青霞脸上浮起薄红:“恩公谬赞,那青霞就先行告辞了,恩公多加小心。”
目送这位脾性意外温柔的蛇妖离去,叶夏云继续独自抱着种子和灵宝坐在槐树下,他手里攥着之前苍梧给他的那一枚铜钱,欣喜地用脸颊蹭了蹭以发泄内心的激动,迫不及待地等着午时到来。
举例午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时,他看到远处的天边升腾起了滚滚浓烟,似乎是燃起了山火,好在看位置距离这里还很远,而且中间还有一条规模不小的河流相隔,应当不会波及到这边。
这没什么稀奇的,青冥山以前也起过山火,只不过还未等火势蔓延就被锦鲤姐姐用御水术熄灭了。
叶夏云只看了几眼便不再去注意,继续一心一意等着午时到来,他掐着时间,等到午时一到,就马上开始在自己早就看中的土地上挖坑。
他特意为这颗种子挑了个适合生长的位置,认认真真地将其埋进土里,拿出水囊浇了点水在那块土包上,左看右看,确定已经没什
', ' ')('么遗漏的了,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还是要经过那片青竹林,虽然玄暝说了不用回去告知她,但左右是顺路,叶夏云还是想去道一声谢。
却不料,他刚靠近竹林,就看见几个修者模样的人跪在竹林外,其中为首的那人还在不停地对着竹林磕头,声音凄厉如泣血,不断地恳求道:“玄暝尊上!求您救我天衍宗上下四千余人于水火!从此天衍宗上下必当唯尊上马首是瞻,若有半点异心,必遭天雷加身,万劫不复啊!”
看见修真者,叶夏云下意识变回原型,找了一丛茂密的灌木把自己藏在里面,那为首的人看起来修为颇高,他生怕轻举妄动被对方发现,就躲在那一动不敢动,心里期望这些人快点离开。
巴掌大的蝴蝶小心翼翼地从树叶下探出半边触须,有点好奇地看着那边的动静。
而被这般祈求的玄暝却并未现身,只听见那平静无波的声音仿佛是凭空响起,回荡在众人耳边:“我已言明,碧灵髓已遇有缘人。天衍宗此劫非我所能干涉,你们回去罢。”
碧灵髓?
听到这几个字眼,蝶妖更是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发现了。
“尊上,我求您至少、至少告知于我碧灵髓如今在何人之手,那人又去往何方!”为首的白衣男子又是重重地向着竹林叩首,声音已经因为过度的悲痛而哽咽,“晚辈绝无他意,绝不伤那人分毫,只想求得碧灵髓,哪怕倾我全宗之财力也在所不惜,求您!”
面对这样悲戚的哀求,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无动于衷,然而那道声音却不见丝毫起伏,依旧是坚持之前的说法:“回去罢。”
“玄暝尊上!!”男子闻言大恸,跪着向竹林膝行几步,几乎要摔倒在地,他停下来再次跪直身体,振袖挥出一面水镜,里面映出的景象堪称人间地狱,熊熊妖火在宗门内肆虐,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建筑坍塌的巨响,人们哭喊呼救的绝望之声,无数的声音缠绕在一起,令听者仿佛也置身其中,不忍目睹,“求您看一眼啊!所有人都被结界所困脱身不得,那妖火蔓延极快,无法扑灭,唯点燃整块碧灵髓方可降灵雨相救,您不能看着天衍山上下老幼妇孺一片生灵涂炭啊,玄暝尊上!”
然而,此后竹林里就再未有回音,任那天衍宗的白衣男子与身后的几名弟子在竹林外再如何痛哭嘶吼,也未能动摇玄暝分毫,关于得到碧灵髓之人的姓名行踪,她始终一字不曾言。
而怀揣着碧灵髓的蝶妖此刻藏身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只觉得通体冰寒,茫茫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他想,如果小和尚此时在这里,一定会愿意让出碧灵髓,救那整个宗门于水火。而且水镜之中的情景让他也很难过,他也很想救救那些人。
可是碧灵髓只有一块啊。他拿给这个人去救了那个宗门,小和尚就要死;拿去救了小和尚,就只能眼看着那些人活活被烧死。
他甚至心里想,要是自己没有知道这件事就好了,就不用做这样的抉择了。
小小的蝴蝶可怜地躲在叶子下,耳边听着那仿若来自地狱的惨叫呼喊,头脑中却想起了曾经的一幕幕,苍梧会陪他在山上玩捉迷藏,会耽误诵经的时间教他修炼,会从镇子上给他买喜欢的糕点,会任由他在自己的梦境里嬉闹,会不惜性命从黑蛟口下救他……虽然总是绷着脸,但一直对他很好,是除了锦鲤姐姐之外唯一这么照顾他的人,他身上还带着小和尚给的那枚铜钱……
一幕又一幕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了那时苍梧在他面前、用身体替他接下了黑蛟的利齿的景象。他那时候很害怕,但却看得很清楚,小和尚肩上被咬得鲜血淋漓,却在确认他平安无事时,紧绷的唇角放松了下来。
少顷,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只巴掌大的蝴蝶悄悄地从树丛中飞起,头也不回地向着不远处的城镇飞去。
对不起——他在心里对那些蒙受灾难之人道歉——但是我必须要救小和尚。
他以前还说过以后要学小和尚一样做个大英雄的,可英雄不能见死不救,他做不了英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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