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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看起来的形象不同,秋淮仙尊实际上是个相当懂得“尽人事,听天命”的家伙,尽管大多数时候他自身就是近似于天命的存在。
他认为自己对狐妖那毫无缘由的纵容与好感不正常,于是就会尽己所能地尝试修正或结束这段不合理的情感。但是当他尽己所能,却仍找不出异常所在,也做不到斩断这段缘分后,也能够坦然地接受现状。
具体表现为,叶夏云发现这人最开始还不假辞色,虽然有点世俗的心思但完全不想付诸实践,还挖空了心思试图斩断情根,而后来就态度一转,一副完全不打算抵抗了的样子。
如今几个月过去,冰雪消融,春意初现,他们两个坐在悬崖边,惬意地等着下面的魔域裂隙成熟。
叶夏云问秋淮:“仙长当真就这么妥协了吗?”
而秋淮仅仅只是纠正他,说这并非妥协,而是寻常的选择。
“仙长就不担心是我使了什么诡计幻术才让你迷上我?”
“若你有这般能力,能够蛊惑于我,这便是你的造化。”秋淮回答得相当平静,显然并非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若能以幻术惑我,那天下亦无可抵抗者。”
话讲得文绉绉的,叶夏云听进耳朵里翻译过来,意思便是:你连我都能放倒,那你就算真是个有备而来的大恶人也算你厉害,认了,这世界随便你祸祸吧。
叶夏云心想:这家伙是那种遭遇强奸发现不可能逃脱后就会开始主动配合的类型吗?
雪白的狐狸舒服地趴在仙人怀里,晃着尾巴说:“这种时候一般不是会考虑直接把我杀了以绝后患吗?”
秋淮慢慢地用梳子替叶夏云梳理身上柔软的毛,语气平淡地劝道:“人间的话本解闷尚可,莫要当真。”
“……”这话说的就跟他自己以前哄小孩时一样,他用尾巴尖拂过秋淮的脸颊,继续追问,“在仙长看来,怕是世间万物都如孩童戏水一般稚嫩简单吧?”
“只是你对我偏见不改,对那僧人执念未散而已。”秋淮把那九条尾巴逐一梳理好,然后手中又取出一枚仙桃,就这样拿着喂到狐狸嘴边。
他看得出狐妖对那僧人仍是执念深重,心意难平,而这般心境于修炼一途有害无益。
“你想报复?想杀他?还是想如何?既是他负你在先,如今还回何种的果,自是由你而定。”
白绒绒的狐狸轻笑一声,并未回答,只是撒娇似的蹭了蹭仙人的手,慢慢地吃着桃子。
而仙神那双漆黑如渊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怀中的狐妖许久,最终开口道:“那将军舍弃了爱妻,便当不了多久将军了。”
他跳跃得太快,叶夏云一下子没听懂这是在说什么,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说两人初次见面时,他在茶馆里说的那段书。
“凡人擅歌功颂德,故事常戛然而止。”秋淮一手拿着桃子,另一手轻轻摸了摸狐狸的脑袋,“话本止于将军最辉煌的战果,然这却只是那人痛苦的起点。”
“凡人寿数短暂,许多事终其一生也未能看透。而我见过无数被誉为英雄之人,在无可挽回后才追悔莫及,有的郁郁而终,有的悲极自刎,有的更是转变为人人畏惧的穷凶极恶之辈。”
“仙长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小狐狸摇晃着蓬松的尾巴,撩拨人似的在秋淮的肩颈处扫来扫去,“仙长不必劝慰我,时间久了,自会过去的。当初我欠过大能的债,如今还得久些也实属正常。”
话音刚落,雪白的狐狸就变化成了俊美的青年,头上立着一对雪白的狐耳,坐在秋淮腿上笑盈盈地望着他,怎么看都像是打算勾引人来给自己吸精气的样子。
“别总聊些扫兴的人嘛,仙长若是觉得等在这里无聊,我吹箫给你听如何?”
秋淮没有说话,虚握在叶夏云腰身上的手掌先是收紧,随后又松开,似乎是默许了他的提议。
作为年岁无法计数的仙神,秋淮早就不会对任何人的任何选择评论高低好坏,但这次他有些未能控制住自己。
杀万人是一道,救万人是一道,负一人是一道,负万人是一道。天道自给出这众多道路,便从未有过高低尊卑之分。
凡人坚信杀为孽,孽造得多了便会受天谴,然而事实上千万年来秋淮从不曾见过天道降下所谓的善恶报应。
但他却觉得那素未谋面的僧人选的是错的,是不正确的,是令人厌烦的。
黑衣的仙人坐在崖边,听着那如凤低泣的箫音,仍然觉得这种乐器与狐妖不太相配。
于是他又把目光投向面前的万丈深渊,感受着里面紊乱的气息,心中已然有了定数。
这几月来,跟着道清传来的消息四下探查过后,基本已能确定魔域与凡间正在逐渐接近、相融。
如果任其发展下去的话,那最终的确是会演变成一场天下大劫。
不过秋淮现在一时也没想到该如何制止这种情况,所以他把想办法的事也交给道清了,自己则继续在凡间养狐狸堵裂缝。
其实今天狐妖吹的是一
', ' ')('首旋律颇为轻快的曲子,仿佛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流云飞鸟,蝴蝶翩迁,但箫这种乐器,听起来总归会有些低沉,即使吹奏欢欣之意也让人怀疑是强颜欢笑。
至少,在秋淮听来,总会不知缘由地从心底泛起涩意。
没人会喜欢这种心底里泛起的苦涩疼痛,即便是仙神也一样。
闭了闭眼睛,秋淮抬手从狐妖手中抽走了那根玉箫,然后顶着对方诧异的眼神,平静地说:“时间还早,去山下的镇子里走走吧。”
说完也不待叶夏云反应,径自站起身向后走去。
而叶夏云在反应过来后,也很快就跟了上来,嘴里还不住地调笑着:“仙长近来是愈发有人情味儿了。”
这话如果被道清听见,多半会愁得唉声叹气,毕竟整个天庭最像石头的仙都开始有人情味儿了,这可没处去找第二个能接替秋淮职责的仙,如来倒是可以,但那家伙神神叨叨的从来不管事,不能指望。
而身为颇有自知之明的当事人,秋淮对此毫无感想,他做了天道千万年的指掌,可以说天上天下没谁比他看得开。
为此烦忧不断能解决问题吗?不能。还不如给狐狸梳梳毛。
但其实秋淮多出来的这一点人情味儿极其有限,因为他仍然很难体会狐妖整天撩猫逗狗的快乐。
神仙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墙边,看着狐妖手里拎着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不学好,偏去做些偷窥的行径?”
被拎在手里的少年也是个妖,一只妖力微薄的犬妖,现在正龇牙咧嘴地让叶夏云放开自己。
“脾气倒是不小,看见我边上这位了吗?再这样偷看骚扰小姑娘,当心仙长把你就地格杀,引天雷把你劈回原形。”
秋淮想纠正他自己不是什么都管,天雷也不是碰见什么小事都劈,但最后还是没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随便狐妖在那狐假虎威。
“你瞎说什么,我只是想看看铃儿的风寒好了没有!”
叶夏云当然看得出来犬妖刚才只是在担心地偷看几眼从院里走过的小姑娘,但这不妨碍他逗小狗:“哎呀,有什么好看的,那小丫头又瘦又小,都还不够一口吃的。再说你一个妖,人家小丫头怕你都还来不及呢。”
闻言,犬妖少年炸了毛似的想要咬他,奈何修为浅薄,个子也不高,在半空中扑腾了半天也没能够到狡猾的狐狸,只能恨恨地反驳:“铃儿跟那些蠢货不一样,她才不怕我!”
“哟,合着还是两情相悦,那你在这偷看什么,正大光明地进去不就行了?”
大概是看出来了这人只是在拿自己取乐,少年于是不再说话,只气闷地努力挣扎着。
见他气成这样,叶夏云也笑眯眯地觉得玩够了,于是就抬手在犬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然后就松手让其落回地上:“行了行了,不欺负你了,去找你的小丫头玩吧。”
重获自由,犬妖自然是立刻一溜烟跑走了,而一直站着旁边的秋淮却看得真切,他知道刚才叶夏云弹的那一下,是送了犬妖一道护体真气。
而这让他回想起那只叫赤鸦的白虎说过的,狐妖的妖力并不是自己的,无法如寻常妖那样自己恢复妖力,一旦耗尽便性命不保。
他喂了狐狸那么多颗仙桃,也尽如石沉大海,不见对方道行有分毫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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