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陆家配备了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在彻底清醒之前,陆竟成已经昏睡了两天。
陆家庄园依然安静,日头晃动在枝桠间的缝隙里。陆竟成的祖父陆占文是荷兰犹太人后裔,家族发迹于18世纪中后期,历史可追溯到黑森王室时代。正对大厅的一整面墙是陆家一代代人从画像到黑白照,再到彩色相片,他们都被完整地保留下来,象征着这个家族的历史,他们早已超越物质财富的束缚,巨大的落地窗外透出的阳光照在这片荣誉上,经久不衰。
在他醒来后,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周广生,这道他解不开的难题。
他觉得他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三十多年的人生,他不信神佛,但他清晰的记得那个梦里的自己是如何结了婚,如何做出一个个正确的选择,陆家在风暴过后拥抱更伟大的胜利、更巨大的成就,每天的时间都稳步进行,没有得不到的事物,他厌倦了,但梦里的他说不出厌倦。不知道终点在哪里,他也没有在找。现实、工作、家族、责任,桩桩件件,都只是一眼望到头的黑沉一片。
他孩童时期遇上的私教老师曾为他布置了一篇命题作文,题目是:爱是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爱撕裂、折磨着人;莎士比亚笔下的爱伴随着痛苦与困惑;而《呼啸山庄》里的主人公,他不知道他们是在疯狂地爱着对方,还是只是在疯狂着。
那个时候他的父母还没有死去。年轻美丽的母亲温柔地告诉他:爱是责任。
后来,爱是棺木里洁白如雪的洋桔梗,爱是父亲的告诫:永远不要爱上什么人。
沉寂的心没有任何波澜,一切都好无趣,让他厌倦,对那命运般必须缔结的婚姻,他也没什么意见,没什么感觉,那是他赢得轻而易举的人生,一直到烈火燃烧的风声呼啸而过,他看到一双恨意十足掀起燎原杀气的眼睛,命运出现岔路口,他又喜又怒。这道不一样的风景像有毒的藤蔓一样缠上心脏,这让他总是觉得烧灼与刺痛。
他想,也许爱是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这让他感到烧灼与疼痛。
玫瑰不叫玫瑰,依然芳香如故。
但那只是梦。
他出生就在罗马,很少轻浮,更不会说笑,同时又是个讲声誉的老顽固,他的声誉扭曲而古怪,他自己和他那个阶层的骄傲都太过强烈,他的厌倦也太过强烈,忍不了这种冒犯的吸引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第一次见到周广生,是在沪州医院,沪州宁静的风把天空中的云层吹开,周广生才十七岁,少年眼里的世界一片荒芜。他看过无数次月亮,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月亮。
他好像这么长时间以来都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这让他困惑。
他感到困惑,一直到三年后再一次看到周广生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这份困惑。
周家花园,天光下庭院满是荆棘鲜花,他看见周广生提着染血的棒球棒,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周广生,时间的叙事静止了,连带着对周家那个女儿产生的情绪也静止了,他注定在广袤的世界里迷失,他闻到了混杂着海草死亡气息的海风,那双眼里有沉重而危险的翻动着的海浪。
第一次他感到困惑。第二次他想要忍受。他憎恨一切不受他控制的存在,有时甚至到了一种极端的地步。
第三次是他受邀去一座山庄参加一场私人拍卖会,他坐在二楼的私人包厢看见周广生在拍卖会中途跟一个女人站在一楼角落里抽烟,他的目光从藏品上不受控制地落到角落里。他不自觉咬着烟嘴,喉结滚动,他看见周广生含了口烟低下头找对方的唇,唇齿交融间湿漉漉的烟雾在两人间氤氲,隔着烟雾都能看到的情迷意乱。
紧接着,他看见周广生在和女人接吻的间隙抬起了眼皮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如同冬日里的暴风雪,迅猛而无情。他觉得他不能忍受,却依然死死看着那边。这个瞬间,推翻了很多东西。在生硬冷漠的外表下却感觉到心脏快要承受不住负荷。那些幽隐的情感让心口黝黑的空洞缠绕上了烧灼与刺痛,经过侵蚀与变质,逐渐汇聚成一股汹涌澎湃、灼热难耐的力量。
他尽量抚平气息,他掐着烟的左手一直在忍耐,也一直在微妙地带着焦躁地颤抖,他吸着这根未燃尽的烟像是在吸毒。完全听不见在拍卖些什么,他也完全不关心。他只关心一件事。
昏暗的私人包厢只有一点光亮,框架精美的壁挂钟不断滴答作响,他能听见心底深处银针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