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怀疑什么,对于扬州商业协会总舵,他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在扬州商业协会总舵做了近十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而他真正见到大当家,也不过是四五年的事情。之前的大当家,总是深藏不露,神龙不见首尾,所有的指令均派人过来传达。李福也是一个资深的生意人,纵横商界数十载,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只是,碰到了这么离奇的事情,起初他也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但是,慢慢的,大当家冷漠凌厉的作风、交错复杂的人际网络令他感到讶然,震惊,以至钦佩。
试问这天下,哪个做生意的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不管怎么说,这个神秘的大当家肯定与皇室有着深厚的渊源。李福以前曾一度揣测过,这个大当家,说不定就是皇室中的一员。
大当家的身世如云里雾里,令他无从探查,但是,对于那封密信与先后两次共提走的几万两银子,作何用途,他终究还是打探了出来。
密信是送给北地专做绸缎生意的各大商家的,那几万两银子是用来付货款的。而订货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单州的云霞缣十五匹,越州的茜绯纱二十五匹,蜀中的“锦鲤背”二十匹、江宁的云锦十八匹。这些,都是苏文清的“衣锦阁”里烧毁的贵重衣料。
一个心思缜密,处事冷静的人,突然失却了作为一个资深商人一贯的清醒与计算,无端端地花费了重金去采购一些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那说明什么?
李福的唇边隐约泛起一丝笑意。看来大当家真的对苏文清这个野丫头发生了浓厚的兴致,而且这种兴致并没有随着时日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愈加强烈起来。
只是,当事人不知道而已。
还有,这花雕,大当家是如何沾染上的?在李福的印象中,大当家从来都不喝酒的。他说过,喝酒能麻痹人的头脑,而他,需要的是时刻都保持清醒。
“大当家。”李福看着旁边石桌下的酒瓶子堆叠起来,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不由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这杯中物还是少喝一些……”
“无妨。”大当家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酒杯是白玉夜光杯。李福发现,大当家似乎很喜欢这一套杯子,几乎是从不离身,喝茶用它,喝酒也用它。
“李福,你坐吧,坐下来慢慢吃。”大当家这时才发现李福还在身边站着,忙招呼他坐下来,看看桌上精致的菜肴,示意他不用介意,尽管吃便是。
李福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到了凳子上。站了这么多个时辰,从上午到下午,他也的确饿了。吃了几口,他抬头望着大当家,轻声道:“大当家,你也吃一点吧,空腹喝酒对身子不好。”
“无妨。”大当家淡淡道,神思有些恍惚。
李福轻叹一口气,继续低头填饱自己的肚子。他是过来人,他明显地感觉到,大当家似乎被什么事情困扰着。
他伸手给大当家斟满了一杯酒,轻声道:“大当家有什么烦恼的事情,不妨对小人说说,或许小人可以分担一二。”
大当家执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摇摇头:“我很好。”呷了一口酒,叹息悠长,“你说,一个人如果做错了事情,又无从弥补,该怎么办呢?”说这话的时候,大当家的眼中明显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李福讶然地望着大当家。他认识的大当家,从来行事都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即使有时候差强人意,决策失误,他也不过置之一笑,从来没有如此这般上心的。
李福心中一动,难道,难道大当家指的是关于苏文清的事情?上段时间的利益之争,大当家为了维护扬州商业协会总舵的利益,难免对于苏文清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如逼她远嫁之类的事情。如今,苏文清遭遇感情变故,大当家似乎也看清了自己的情感方向,想到以前对她的所作所为,心中自是不大好受。
“大当家,”李福看着大当家,目光慈祥,像在看自己的孩子,“有些事情,能够弥补的话,就去尽量弥补,不能弥补的话,就让它过去。人哪,总会有做错事情的时候,只要下次做事之前,想清楚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就好了。”
大当家执着酒杯的手忽然不动了,他微低了头,默然不语。过了片刻,再抬头时,目光一片清亮。
“李福,你说得对。来,我敬你一杯。”大当家拿过另一只酒杯,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李福。
李福赶忙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连声道:“多谢大当家。”
“大当家可是为了苏文清的事情而烦恼?”李福小心冀冀地看着大当家的脸色道。
这次,大当家并没有生气,像被人说中心事的小孩子般,低垂了头默然不语。
“大当家,既是有这份心意,何不找人说去?”李福又道。这是刚刚升腾起来的想法,他想也没想就张口说了出来。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马上想到自己这样唐突的话被大当家听到,恐怕又要生气了。想到这,不由偷偷瞄了大当家一眼。
奇怪的是,大当家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再斟了一杯酒,一饮而下,深深叹了口气:“她恐怕是再也无法原谅我的了。”语气里竟透出一股深深的悔意。
李福有些动容,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大当家这样颓废的样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叱咤风云的大当家这回是动了真心了。
可是那位苏姑娘,真的就那么令人念念不忘吗?李福摇摇头,京城传来消息,苏文清当众掌掴当今状元郎兼皇上赐婚的新郎官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对于这个生性野蛮泼辣的丫头,许多人都退避三舍,躲之不及,大当家怎么就偏偏看上了这朵带刺的玫瑰呢?
只要把私底下援助的事情,还有那几万两银子的真实用途告诉苏文清的话,还有什么误会化解不了呢?李福看着又仰头把一杯酒灌下喉咙里的大当家,终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
***
“小清,那个朱大奶奶真是难缠,我大姐都快被她整治死了。”张二花气呼呼地坐在正厅的藤椅上,一边用手使劲地拍着藤椅的边缘扶手处。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大姐挺着个大肚子,却要给那个阴毒的朱大奶奶支使来支使去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朱大奶奶,虽说因为金簪子一事,威信全无,更因了家境败落,在朱家的地位大不如前。但是,她毕竟是朱氏族人认定的朱家的大奶奶,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过,一般人是撼动不了她的地位的。
而正房,永远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要不然的话,这古时代,怎么会为争个正妻的位子争个头破血流呢?
而朱大奶奶正房的权利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的时候,就是把朱大公子招进来的妾室,一个一个折磨至死。
就好比她现在折磨张一花一样。小翠就亲眼看到她把一杯滚烫的热茶全部泼洒在张一花的手上,还怒骂道,是不是张一花图谋她这个正房的位子,斟了这么滚烫的热茶来,想烫死她?
小翠回来说的时候,张二花听了差点没跳起来冲到朱家去找那个朱大奶奶理论。
“小清,你快快想个办法,不然我大姐在那样的大户人家里面没法活了,说不定还未挨到我外甥出世,我大姐就给她们折磨死了。”张二花灌了口茶,气咻咻道。听到张一花在朱府的遭遇,张大娘哭了一个早上,硬是让张二花上苏文清这里来,讨一个办法。
苏文清抚了一下额头,毕竟是别人的家务家啊,怎么管?
然后,她想起一个人来:“二花姐,你让你大姐在朱大公子枕边吹吹风,不就得了?你上段时间不是说,朱大公子开始对你大姐好起来了吗?”
“哼”张二花冷哼一声,“好什么好,还不是看在我大姐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前段时间,他到灵觉寺算了一卦,说他今年会喜得贵子,延续香火,他才对我大姐好一点的。”
这样的男人啊?苏文清暗暗摇头,处在那样的环境里,张一花要想保住自己,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得改一改过去那柔弱的性子了。
张二花怒气还未消停下来,犹自在拍着藤椅的扶手,口中恨恨地骂道:“那个朱大奶奶也真是歹毒到了家了,瘫了还有这么多的精力折磨我大姐,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瘫了还是装出来哄人的……”
“你说什么?”苏文清不由一动。
“我说的是朱大奶奶那个恶毒的女人啊。”张二花莫名其妙道,“真是应了报应那句话了,自她的弟弟被官府抓了以后,她回到府里,没多久便瘫了,大夫说是急怒攻心,半边风了。”
“你说朱大奶奶瘫了?”苏文清有些不可置信,半边风也就是半身不遂,中风瘫痪了。
虽然只是见过一面,但苏文清一眼看出朱大奶奶绝对是一个精明阴险的女人,那样的女人会瘫,苏文清觉得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八章看病为由入朱府
张二花点点头:“这是扬州城里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啊。张嬷嬷把这件事来来回回都说了十遍了,说报应啊报应的,小清你不知道?”
苏文清摇摇头,她的确不知道。这段时间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四头菇”的研究上了。
“小清,你说什么办?”张二花急道,“我听小翠说,昨天朱大奶奶就吩咐厨房不给我大姐开饭,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大姐迟早会死在朱府里的”她一把抓住苏文清,“小清,你快想想办法,我娘说,什么办法都行,只要能把我大姐救出来,即使让朱大公子写休书也行”
苏文清笑道:“二花姐,你糊涂了?这无端端的写休书,朱大公子肯吗?况且现在一花姐还怀了朱大公子的骨肉,说不定生出来真是一个小子。你想,这延续香火的头等大事,朱大公子肯这么轻易放你大姐走吗?”
张二花一下子泄了气,不甘心地问道:“那怎么办?”
苏文清倒是奇了:“二花姐,照你说,一花姐怀了朱家的子嗣,并算了命说是个儿子,怎么老夫人没多派几个人跟着?”
张二花撇撇嘴:“那个老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平日里不理事,府里全交由朱大奶奶打理。自我大姐有了身孕之后,这朱大奶奶就特殷勤,说我大姐那个院子的丫头婆子少,恐怕伺候不周到,就找了个借口把我大姐接到她那里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偏偏老太太就答应了,而我大姐就是个柔弱的性子,没有防人之心,还道朱大奶奶真的转性了,二话没说就搬过去了。这下可好,正好遂了朱大奶奶的心意。”
张二花顿了一下,又道:“那个朱大公子更是靠不住,本来就是个风流胚子,一天到晚除了弄他那个进贡的茶园子,就知道四处寻花问柳,哪里过问过府里的事情?我大姐想要找他说说,连个鬼影子也找不到。”
“那可真是不妙了。”苏文清沉吟片刻,上次朱大奶奶陷害张一花的阴谋被张二花戳穿,令到朱大奶奶的亲生弟弟入了狱,朱大奶奶一定是记恨在心,借机报复了。
她想了想,又道,“我听我娘说,昨天朱府的老太太吃撑了,不消化,请了我娘过府去看,过两天还要去朱府复诊一回。这样吧,我陪我娘去朱府看看,顺便帮你大姐看看手伤。哦,你大姐不要紧吧?”
张二花恨声道:“谁说不要紧?手背上烫出一个好大的水泡,看着都疼,她有了身子,又不能乱用药,真是急死人了。”张二花抬头望着苏文清,“小清,你一定要去看看我大姐,顺便给她上上药,这样下去哪成呢?”
苏文清点点头,过两天过府看病,一花姐的手伤一定要看的,最重要的是,她对那个“瘫”了的朱大奶奶有着更浓厚的兴趣。
见张二花仍愁眉不展的样子,苏文清不由笑道:“二花姐,你也别太担心,你大姐怎么说也怀了朱家的子嗣,朱大奶奶顶多不给好脸色你大姐看,凡事刻薄一些,至于真是动了你大姐肚里的孩子,她还是不敢的。”
张二花想了一会,觉得苏文清说得也有道理,不由稍微放了一点心:“小清你说得对,那个歹毒的朱大奶奶顶多折磨一下我大姐,至于要把我外甥弄死,她还没那胆子。”
顿了一下,她皱了一下眉头,奇道:“小清你这一说,我倒觉得有些蹊跷。你说灵觉寺那么有名望的寺院,求神拜佛的人多得都应付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功夫帮人家解签?况且这签中怎么还有生男生女之说的?”
“那也不奇怪,求婚姻求平安的签多的是,怎么就会没有求生男生女的签呢?”苏文清笑道。张二花没有注意到,她的眼中掠过一抹得意的笑意。
当天晚上,等苏氏回来的时候,苏文清便把这事跟苏氏说了,既是老乡邻里的事情,苏氏也没推辞,欣然同意了。
二天后,苏文清提了药箱,与苏氏一同乘上了马车,前往扬州城的朱府而去。
早早有接到命令的仆妇在门口候着,见到苏氏亲自来了,便满面含笑迎了上来:“苏大夫你可来了,老太太在里面正等着您呢。”
苏氏笑笑,示意那名仆妇前头带路。
这是苏文清第一次进朱府。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亭台水榭样样俱全,连个花园也大得出奇。较之南昭王府那是没法比的,但任何人只要一进到朱府,绝对想像得到这就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朱府的老太太果然是个吃斋念佛的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说话也客客气气的,没有显摆大户人家的派头。苏文清想像不出的是,这样一个和气的老太太,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坏胚子的儿子,还娶了个歹毒的媳妇?
苏氏含笑给老太太介绍:“这是我家小女小清,自小对医术有着浓厚的兴趣。我带了她来,也想她见识多一些事物,累积些经验。”
苏文清上前给老太太见礼,低眉顺目叫了一声:“老太太万福。”
朱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拉过苏文清细细瞧了一番,转头对苏氏道:“苏大夫,你这女儿长得真是好,我看我这府里都没哪个长得有她这般好看。”
苏文清顿时羞怯起来,低声道:“老太太过奖了。”
“苏大夫,你的小女许了人没有?”朱老太太突然问道。
苏文清愣了一下,脸色黯了一黯。
苏氏也怔了一下,很快便笑道:“朱老太太,我这小女才十四岁,还未及笄,哪能这么快许了人家?我还盼着她多陪我几年呢。不过,这事也急不来,几年前,我在灵觉寺给小女问过姻缘,那老和尚说,我这小女不能太早嫁人,对夫家不好,起码要等到十八岁才能出嫁。唉,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哦,这样啊。”朱老太太的脸上显出失望的神情,“要等到十八岁才可以出嫁啊,厚儿可等不了这么久……”
苏氏含笑道:“老太太说的可是朱二公子?这朱二公子也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今年科举一举高中榜眼,真是可喜可贺。我家小女哪里配得上朱二公子这么尊贵的人?”苏氏停了一下,又道,“我听坊间传闻,朱二公子还被吏部尚书岳大人看中,收做门生,皇上也很看好他,听说,过不了多久,就会委以重担,整治天下史治。”
一番话说得朱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这当今探花郎朱里厚不是正室所出,而是朱老爷的妾室所生。幸好她平日里对待那些妾室算仁厚,要不然的话,此时真是后悔莫及。
“是啊,厚儿也真是争气,为朱家挣足了颜面,阿弥陀佛,多亏了朱家祖先保佑啊。”朱老太太感慨道,双手合什,闭上眼睛,一副虔诚的样子。
“老太太,既是朱府出了这么一件大喜事,何必找个时间去灵觉寺还愿一番?”苏文清趁机道,“一来多谢祖先保佑,二来为您老人家未来的孙子祈福……”
一说到祈福,正合朱老太太的心意:“对对,小姑娘说得对,这愿是一定要还的,拣个好日子,我这个老太婆得亲自去一趟,多打赏一些香火钱,保佑朱家平平安安,香火后续有望……”
苏文清的眼中盈满笑意。旁边苏氏望了过来,目光若有所思。
“老太太,我这就给你再开一个方子,配些消食的药材,一天两次,这两副药喝下去以后,保准你身康体健,什么病也没有了。”苏文清乖巧道,迅速打开药箱,摊开白纸,早有丫头们依了朱老太太的吩咐,奉上了笔墨砚台。苏文清沉吟片记刻,手起笔落,挥而就,几行漂亮的梅花小楷立现纸上。
“好好好,瞧这丫头,多伶牙俐齿啊。”朱老太太忍不赞道,看着眼前这个明眸善睐的姑娘,又暗暗为自己家的那个探花郎可惜。
“老太太,这府里还有?br/gt
福气安康第4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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