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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家里熄了灯,辛寻不想和家里其别人不一样,于是关了主灯只留桌子上一个小夜灯。
这个小夜灯是沈雪送给他的,说是见面礼。辛寻一开始收下时还有些别扭,但是时间久了也习惯了。
小夜灯的光偏黄,灯罩是冰裂玻璃,随机的裂纹消融了灯光的刺眼,只留下好像很温暖的光晕。辛寻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在黑暗中注视着这个漂亮却冷淡的灯。
明明灯里还有浅色的透明石头做装饰,都是暖色,但是光从里面透出来,辛寻望着总觉得清冷。在这样幽暗的环境里,他好像感觉不到生病的折磨,只有想不明白的事。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辛寻从房间跑出去趴在栏杆上向下望,没过多久就看见聂闻宪进屋了。
辛寻一步两个阶梯,小跑着下去,在最后一阶楼梯处站定,因为惯性差点向前摔倒。聂闻宪闻声看过来,立刻站起身要去厨房。
辛寻顾不得其他,喊了他一声:“爸爸!”
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听起来可怜又委屈,好像在撒娇。
聂闻宪闭闭眼,双手插着兜:“嗯?”
聂闻宪今天里面穿的是一件深灰色衬衫,外面套了丝绸材质的黑色马甲,更显得宽肩窄腰。
辛寻慢吞吞的走过去,从背后抱住聂闻宪,双手在他身前交叉,头靠在他的背后,是一个很依恋的姿势。聂闻宪双手微微蜷缩,又松开,最后并没有动作。
他们俩此刻的距离实在是太近,近到辛寻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烟味,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他没有闻到香水味。
“……对不起。”辛寻沉默了一下,小声说。
“爸爸是为我好,是我不懂事……”
聂闻宪覆上辛寻的双手,缓慢而坚定的分开它们,接着转过身和辛寻说:“没有什么对不起。”
聂闻宪的声音低而沉,语气认真严肃:“很晚了,去睡觉。”
分不清这是第几次聂闻宪和他说这句话,辛寻动动嘴唇,最后还是低下头:“知道了。”
“今天感觉有没有好些?”
因为辛寻的唇色有些苍白,看着小孩上楼时有些孤单落寞的背影,聂闻宪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辛寻停下,趴在扶手上摇头,嘴角也耷拉着:“不发烧了,就是还难受,一呼吸就喉咙痛。”
等了会儿,一双手放在了辛寻的肩膀上,他抬头看着男人,聂闻宪的面容好像有些温和:“明天再看看医生。”
这给了辛寻勇气,他轻声说:“那爸爸可以哄我睡觉吗?”
“我、我还从来没有被爸爸哄着睡过觉……”这是实话,过去的千百个日夜,父亲的角色都是缺失的。
聂闻宪发觉辛寻好像很会利用动物的本能,十分擅长抓住情绪的漏洞,他本应该拒绝,不过他摸摸辛寻的脸颊,说:“好。”
是酒精的麻痹,聂闻宪千杯不倒,但将近一斤白酒下肚,难免受到一些影响。他可以在喝完清醒理智的安排每个喝爽了,不省人事的被司机送回去。但欲望不一样,它本就是一念之间的事,聂闻宪也是人,还没有到酒精在体内横冲直撞时可以和平时一样理智冷静的程度。
穿着睡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辛寻眨着圆眼睛看聂闻宪。聂闻宪在他床边侧身坐着,给辛寻这个年纪的孩子念故事书太过幼稚,于是他说:“给你唱一支歌,听完就睡。”
小孩点头,弯着眼睛笑,在小夜灯的暖光下,聂闻宪第一次发现辛寻有两个梨窝,它没有酒窝明显,但是很衬辛寻,可爱又乖巧。
聂闻宪缓缓开口,嗓音低哑,但是醇厚磁性。他唱的是舒缓,安静沉稳的仿佛温凉的秋雨,并不激昂,但流淌进心里时是那么的温和。
“当你紧紧握着我的手
再三说着珍重珍重
当你深深看着我的眼
再三说着别送别送
当你走上离别的车站……”
不知为什么,聂闻宪越唱声音越低,辛寻不太能听清后面的歌词,因为那已经近乎哼唱。只是他隐约听着调子有些悲伤,好在这样的曲子由聂闻宪的嗓子唱出来也确实安眠。
从小孩卧室出来,聂闻宪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眼底渐渐一片清明。他允许自己片刻的迷失,但是从政十几年,这点温情也只能让烟酒后的他泛起一点波澜,最后很快又归于平静。
周末去看了医生,又多给辛寻开了一盒含片,虽然味道说甜不甜说苦不苦,好歹是止住了一呼吸就喉咙疼的问题。
在辛寻几乎快要忘掉那件事的时候,内裤上的血迹如约而至,默默提醒着他。
聂闻宪不知从哪弄来一个包给辛寻,比巴掌大些,米黄色布料,外面的印花是一只兔子在和小刺猬对话。看起来就是一个有拉链的钱包,实际上里面放了好几片卫生巾。
可能因为近来辛寻都很注意保暖,这次没有像第一次时那么痛苦。他只是小腹隐隐作痛,都是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好像轮流值
', ' ')('班似的,辛寻这边蔫儿着趴桌子上休息,陈家烨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
辛寻早上交作业给他时就注意到了,陈家烨甚至看他难受,自告奋勇的在下了早读后去水房给辛寻接热水,好像生活的苦难和考试成绩的退步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辛寻忍不住在课间问他:“你爸找到工作了?”
“我大课间早点回来,到时再和你说。本来我爸说不能告诉别人的,但我相信你。”
说话间陈家烨有点眉飞色舞的样子,看他这样辛寻心情也好了不少。
到了冬天,半个小时的大课间全校要在操场上跑操,学校还会安排德育处主任和值日生一层层检查,查到有人没去就要扣分。
辛寻不清楚聂闻宪是怎么操作的,按理来说必须要腿脚伤病的病历才可以不下去,肚子痛之类的要在操场中间走路,但班主任给了辛寻假条,来查教室的主任看见他居然也没有说什么。于是辛寻心安理得的在教室休息。
跑操后大部分学生都是慢悠悠的回教室,因此陈家烨跑步回来时教室里除了辛寻没有别人。
坐在座位上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陈家烨才和辛寻说详细情况。即便如此,他也是低声说的,好像很神秘似的。
“上次不是和你说我爸在的长快倒闭了吗?礼拜六的时候,他们领导打电话说他被调到烟草局去了,这几天把交接手续办好,就可以正式上班。”
辛寻还是不明白,他歪头枕在胳膊上:“那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我爸说烟草局是福利待遇最好的厂了,倒闭更是不可能,除非人都不抽烟了,你说会么?”
当然不会,辛寻摇头。
“不过。”陈家烨微微皱眉,也是不太理解的样子:“我爸还说,按理烟草局这种肥差,都该是子弟那种关系户,怎么就突然轮到他呢?”
听到这里,辛寻脸色微微变了,陈家烨没注意到,他最终总结说:“不过我爸说想不明白就算了,当是撞大运吧。”
“辛寻,辛寻?”陈家烨看同桌埋头到胳膊里,以为他又不舒服了,寻思要不要送他去医务室。
辛寻翁声翁气:“没事。我有点困。”
“哦,下节是英语,你……要睡也可以。笔记中午记得补。”
英语老师是只要学生上课不捣乱,爱干嘛干嘛,毕竟是好学校里的重点班,学生心里都有数,没必要抓太紧。
辛寻闷闷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件事不用说,肯定是聂闻宪找人办的事。能这么快的转到那么好的单位,办事的人不可能是底下的小人物,多半是聂闻宪亲自找了什么人,直接从最上面走的人情。辛寻对官场政治一窍不通,但这个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辛寻其实一直都没想明白那天聂闻宪为什么那么生气,还做了完全无法和平日里的聂闻宪联系起来的事。但可以肯定,聂闻宪拒绝了他做情人——辛寻认为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他也默认和聂闻宪回到父子的关系上。
那么聂闻宪为他办事,又算什么呢?
晚上一回家,张姨就接过辛寻的书包和围巾:“外面是不是好冷?我看天气预报说最近要大幅度降温呢。”
辛寻是坐车回来的,冷也就那么一会儿,他笑着回答张姨:“是呀,不过我都在教室或者车里,冻不到。”
“张姨,爸爸今天不吃晚饭吗?”辛寻张望着,试图寻找聂闻宪回家的证据。
张姨把东西挂好,絮絮叨叨:“先生没和你讲嘛?”
“讲什么?”辛寻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又求知的样子。
张姨忍不住捏捏他的脸,软软的:“先生出差了。说是工作需要,得去什么地方好一段时间,反正是咱们省里,迟一些应该年底才能回来呢。”
辛寻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问张姨:“那、那早一些呢?”
张姨摇摇头:“早不到哪里去。先生一旦忙起来,总比他说的最迟时间还要迟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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