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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梦的人说,如果有不经常见面的故人入梦来,就是她在思念你。
陈寻原本不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因为但凡冥冥之中有更高的神明存在,那他安排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就都显得如此歹毒。但最近,他时常找人解梦,尤其是知道顾念良怀孕之后,陈寻更加频繁地出入寺庙。苍白单薄的男人站在大殿前,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抵在眉间,一遍遍地俯身,又一遍遍默念祈祷。
让这一切都是梦吧。
不是常年被病痛折磨的身体不能再承受,而是他无以为继的爱和遗憾濒临崩溃了。
陪秦然从酒局出来,陈寻没有打招呼,一个人朝热闹的商业街走去,周围人声鼎沸,穿着校服的学生等在小吃摊旁边,大声聊着八卦;吃完饭的一家三口推着孩子散步,孩子的手腕上系着一个闪光的气球;情侣牵着手匆匆路过他,笑着赶去订好的餐厅......陈寻拢了拢身上的大衣,陷进热闹的汪洋当中,他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永远在漂泊,永远无法沉浸。
也不是,陈寻又想起大学的时候,肖蔓年兼职做夜市的互动玩偶,穿着沉重的草莓熊壳子,傻乎乎地朝路人挥手招揽客人。那时候他翘课去找她,坐在她兼职的店里,搅动着咖啡,安静地看着玻璃外的草莓熊蹲下身忽然朝他比了个心。瞬间陈寻的心也跳起来,咖啡的香气似乎也能传输到神经,久违地,陈寻又感到饥饿,四周煌煌灯火,他也被拽入其中,额角生汗。
草莓熊比完心之后,跑到店里将陈寻拉出去,街道的喧嚣灌满他的耳朵,拂过额角的晚风带着烤蜜薯的香甜。草莓熊牵着他的手,拦住了路过的小女生,果然,这次女生们盯着陈寻的脸,答应了拍照和进店试用的请求。陈寻冷眼睨过去,但收到草莓熊请求的拜拜和比心,又弯起杏眼,柔美地笑着面对镜头。
他倒是心软,但好在,肖蔓年也不是个白眼狼,兼职超额完成任务之后,她带着陈寻去吃串串香,和陌生人一起围坐在煮沸的汤锅前涮串,陈寻第一次经历。但好在肖蔓年很上道,没有让陈寻蹙着眉头开口,自己帮他拿好串串,又用干净的筷子将菜和肉拨下来放到他碗里。
饥饿感返上来,陈寻看着肖蔓年笑吟吟的眼睫,伸手拨弄了一下她被汗湿的碎发,仔细地拢到耳朵。然后颇为矜持地点了点头,用她递过来的筷子夹起碗里的土豆片咬了一口。
肖蔓年的脸被玩偶服闷得沁着薄红,她盯着陈寻咀嚼的动作,唇角弯弯笑得愉悦,给他拿了一瓶牛奶,拧开瓶盖后递过去。陈寻抬眼看她,杏眼水湛湛的,在路灯下融着橘色的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拿了一串西蓝花,学着肖蔓年刚才的动作,仔细用筷子拨下来放到她碗里,眼尾弯弯,也笑起来:“碗里一点绿色都没有,肖同学,你好不健康。”
“我都来吃这个了,我还要健康?”肖蔓年撇嘴,盯着碗里的西蓝花,苦大仇深。
陈寻被逗笑,正要说她,邻座的光头大叔却抢先道:“你这傻囡,你男朋友还不是关心你,嗯?长得漂亮还关心人,啧啧啧,年轻真好啊。”
肖蔓年无语地看着满脸嗑CP嗑到陶醉的大叔,刚想直接戳破他磕了一嘴假CP的事实。但还没开口,脸颊被捏了一下,扭头就见苍白秀美的少年无辜地弯唇笑,又夹了一筷子油麦菜递到肖蔓年嘴边,肯定道:“是啊,这年头像我这样漂亮贤惠又疼人的居家型欧米伽可不多见,也就你个傻囡囡还不知道赶紧抓我去结婚。”
下意识咬住筷子,肖蔓年被塞了一嘴青菜,拧着眉头像只兔子一样鼓着腮帮子不停地嚼。她反击似地拿起牛奶喂到陈寻嘴边,但少年却笑眯眯地张口,弯腰就着她的手乖乖喝起来。
“哎呦,我的傻囡也会疼人了,真稀奇,更想嫁给你了怎么办?”
陈寻又下了地下通道,大衣兜里手机震动起来,秦然的消息和电话同时打进来,但他随意摁了关机,自从获得秦然的信任进入高层之中,为了借势陈家,公司许多合同都经过陈寻的手,最后才能促成。至于其中的灰色地带,虽然秦然有所防备并没有让陈寻接触,但朝夕相处,又是他的“枕边人”,陈寻当然不可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所以现在的秦然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当然也知道,真的逼急了陈寻,最后鱼死网破,他们只能去阴曹地府再做一对怨偶了。
听到“您拨打的对象已关机”,秦然暴怒地摔碎了手机,重重砸上车门,他看着副驾驶上,陈寻不小心掉落的平安符。
他最近很热衷于这种类似于心理安慰的迷信活动,不免发出一声嗤笑,秦然拿起平安符,翻开,背面是陈寻一笔一笔工整的字迹——肖家蔓年,福佑安康。
又是......肖蔓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秦然听过很多次这个名字,偶尔在折磨得陈寻意识恍惚时,他不会喊疼,也不会求救,只是用破碎的音节,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凑,不停地念着:“肖、肖蔓年,好好的,等、等我,一起,我们一起去买花......”
每次这个时候,秦然便会更加明白他不爱他的事实,但没关系,作为一个腺体被割掉的残废,他因为玷污陈寻这份爱情而更加兴奋。
“看着我,”每一次秦然都会咬破他的唇瓣,然后掐着陈寻的脖子,让他痛苦地仰视着自己,然后在他如梦初醒的悲苦中,放肆地笑着宣布:“陈寻,没有一个阿尔法,会要你这种被上烂的欧米伽。”
“而且,你心念的那个人,有她自己干净又忠贞的爱人陪着疼着,你说,她凭什么还记得你?”
生命具象化地在自己指尖流逝,秦然满意地看着身下的青年散发出沉沉的死气,那是和他一样腐朽的味道。终于,秦然温柔地松开手,抱着了眼神空洞的陈寻。
“真好啊,亲爱的,你要永远和我烂在一起了。”
桥洞下有白胡子老头铺开破旧的毯子,八卦经图上潦草地写着解梦问卦占卜吉凶。陈寻走过去,停住了脚步,安静地看着一会,没有开口,老头却忽然戴上老花镜,从签筒里抽出一根,递给面前的青年。
“无执故无失。”陈寻念出签文,抬眼望向老头,却见他点头,说:“你执念太重,又忧思过甚,经年累月,只会损伤自身,修不出圆满。”
“是吗?但大师,”陈寻将木签递回去,弯唇清浅地笑道:“但我这样不人不鬼的,就靠着这点执念苟活了,你要放下,不就相当于杀生吗?”
老头叹气,问他:“没有结果也不放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不放,她活着我就活着,她离开我就离开。”
“那好,那我再送你一句签文。”老头随手捡起地上火锅店的宣传单,从口袋里拿出没有笔盖的黑色签字笔,快速地写下两行字递给陈寻。
“不以有行,亦不以无行。世事如此,就不要执着于既定的事实,更不要执着于不曾发生的机缘。若你能想通,假也是真,真也可作假。”
陈寻将签文收好放到衣兜里,和之前求过很多的签一样,有好有坏,他听着解签人笃定地说:“这是一段好姻缘,你们一定会有好结果。”那瞬间的欢欣不会作假,所以陈寻不愿去计较签文的真假,封上厚厚的香油钱,他很愿意在功德箱面前,为自己和肖蔓年虚无缥缈的姻缘一掷千金。
就仿佛,在佛祖的见证下,痴心妄想也会有份量。
那晚回到家,陈寻难得喝下热牛奶后没有吐出来,他洗了个热水澡,又点上了柚子和青苹果交缠的香氛。这种味道他找了好久,大学时候他曾问过肖蔓年喷的什么香水,她说是学校超市十元两瓶的打折沐浴露的味道。但陈寻偷偷买了一箱子,结果不是的,不是她的味道。
是九月金灿灿的阳光下瓜果被晒出来的香甜,也是春天刚挂果的树枝被风吹过逸散的酸和青涩。陈寻后来联系了制香的工作室,泡在一排排香料里,他无数遍想着肖蔓年,终于在一个月做成了这支香。
工作室的老板问陈寻要给这支香命名吗?当时的少年安静地想着很久,攥紧了玻璃瓶,忽然道:“祈梦来。”
祈梦来,绮梦来。祈你入梦,圆我妄念。
午间的阳光照在书立上,兔子贴纸泛出一层金色的微光。一双手捏着陈寻的胳膊,用力推醒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班主任来啦,快点,这节讲英语报纸。”
少女清凉的声音伴随着纸张簌簌的响声,陈寻眼睫颤了颤,心尖揪起,又疼又痒。攥紧了手指,他再睁眼,橙黄的日光和肖蔓年青涩的侧脸一起闯入视线。
脸颊上还有睡觉被书压的红印子,但她没有察觉,或者说顾不上那么多,在书桌里扒拉着成堆的卷子。
眼眶滚烫而酸涩,泪雾模糊掉肖蔓年的轮廓,陈寻习惯性地陷入见不到她的恐慌,胡乱差点眼泪,他伸手抓住肖蔓年的手腕,在她疑惑地看过来时,红着眼睛说:“这次你喜欢谁?在我的梦里你还想喜欢谁?”
“又怎么了我的小少爷?”肖蔓年抽出卷子,无奈地将陈寻的手塞到自己的校服袖子里抓着,她捏了捏他的手心,然后躲在书立后飞快地擦掉陈寻脖颈处的泪珠。
“不就是今天中午在食堂吃了李明明的一颗葡萄吗?你至于一个午休不理人还哭成这个样子吗?少爷,我虽然答应做你们家的赘媳,但也是要社交的好吧!”
肖蔓年依旧是嘴上不饶人,插科打诨地哄着他。恍惚间陈寻又想到从前躲在窗户后面默默听着她抱着顾念良撒娇耍赖的时候,心口的伤疤似乎又被划开,他疼得脸色发白,死死抓着面前女孩的手不放。
喉咙里吐出的字沙哑而沉重,他向她确认:“你喜欢我吗?肖蔓年,这一次你只喜欢我吗?”
“又在问什么傻话啊小少爷?”肖蔓年作怪地把额头贴到陈寻的额头上,故作夸张地说:“我都带你见过姥爷和妈妈了,在我们村的宗祠里给列祖列宗上过香,不娶你,全家都得追杀我啊。”
陈寻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的幸福,被家人祝福的爱情,坦诚在阳光下的喜欢,还有两个快乐而健康的灵魂,在青春里互通心意而又坚定选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真好啊,这个梦。他想着,弯唇唇角,却又眨落一串泪珠。轻轻用额头蹭了蹭肖蔓年,陈寻抽噎着,小声地对她撒娇:“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年年。”
“什么噩梦?”她摸了摸他的脸,目光一直真诚而温柔地注视着陈寻。
脸色苍白几分,光是想到那些事实,五脏六腑就忍不住被熟悉的饥饿感灼烧起来。陈寻额角冒出涔涔冷汗,抓住肖蔓年的手,他借她的力量也终于开口:“梦里你不喜欢我,你和另一个相爱又相依为命。我永远你爱情里的配角,永远只差一点,只差一步,但我永远只能和你错过,然后在人海里挣扎着窥探你的幸福,用你的生机哺育我的生机,用你的爱情验证我的爱情。我没法光明正大地爱你,但肖蔓年,不管怎么样,我永远爱你。”
茶褐色的眼瞳盛着水光,肖蔓年安静地注视着陈寻,看见他的眼泪,忽然也哭了,似乎这绝望的感觉从喜欢的人身上延续到自己身上。她忽然扣住少年的后颈,躲过老师和同学,在厚厚的书立后面轻轻吻了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