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少年阴郁狠辣,眼神太过冰冷,抵在自己颈子上的刀片稳稳当当地,朴政道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的颤抖,他之前知道这个叫做崔钟哲的少年,不过是个学校里的小混混,在学校里欺负良善同学,干得最多的也就是勒索几个胆子小的学生的零花钱而已,但此时此刻,朴政道却觉得,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混混,少年的指尖握着刀柄,冰凉的手指搭在自己的颈子上,毫无感情的语调在耳边响起,那个少年轻轻地说:“那就你这个老大发话,你说,怎么样?”
朴政道的全身都颤栗起来了,后颈浮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薄薄的刀刃缓慢地割破自己颈子的表皮,朴政道艰难地动了动喉结,他相信,如果他今天不让这个少年满意,那么这把刀的主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加深自己颈子和刀刃的接触。
“好,就依你。”他听见自己说。
少年将朴政道推开,目光又静静地扫视了他们一群人,才收起刀放进裤子口袋,慢条斯理地开口:“那么,一个月后见,各位请离开我的家。”
表情轻描淡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朴政道捏了捏拳头,恶狠狠地看着他,手掌捂着自己的颈子,吐出三个字:“我们走。”
他十几岁就带人收账,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借债人,这样理直气壮的,又心狠手辣的借债人。
高利贷这个行业是国家的毒瘤,但却有其存在的空间,比之银行的借贷,不知方便多少,利息也不知滚了多少倍,如不能按时还债,利息就能把人逼疯,朴政道这么多年不知道把多少人家逼得倾家荡产,偏偏今天遇见克星,被人拿住,回到废弃厂房改成的休息房里,越想越是憋屈,恨得牙痒,旁边小弟见大哥这副模样,狗腿地出主意:“老大,不然,我再带几个小弟去学校堵他......”他话没说完就被朴政道一脚踹开,“去你妈的,你以为老子是谁,老子既然答应他,就不会反悔。”
他还颇有信用。
另个小弟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替老大分忧:“老大,如果一个月这小子还不上来,那大哥那边无法交代,我们也就麻烦了。”
他口中的大哥,才是真正的大哥,也是带朴政道进这一行的契爷,他单独带小弟出来收账也有几个年头,五百万的小账不算多,以朴政道目前的权力,最多也就能压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若被社团里的其他人知道,不只他难做,他的小弟也有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哼,我还不信,他能跑了,”朴政道吸了口烟,大拇指摩挲着自己包扎自己颈子的纱布,脑中想起那时少年冰凉的小拇指触在皮肤上的感觉,他眯了眯眼睛,道:“老子亲自盯着他。”
这大概是他做错事情的第一步,很多年后,朴政道想。
抱着看崔钟哲会不会跑又怎么挣钱还债的想法,朴政道开始盯梢了。
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那日表现得阴郁狠辣的崔钟哲生活之中也是个不合群的人,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虽沉默寡言,但身旁自有不离不弃的朋友,那个四肢十分发达,总是揣着两份便当上学的叫做李英宰的家伙,这个家伙热爱运动,又喜欢拖着崔钟哲去打球,他站在露天篮球场的一棵树后面,抽着烟看着崔钟哲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灵活地穿梭在球员之中,投中一颗球旁边就有女生欢呼,李英宰比他还兴奋,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他也不介意,只微微笑着,英姿勃勃,自信满满。
和任何一个朝阳般的高中生并无不同。
朴政道将烟头按在树皮上掐灭火星,冷笑,要不是那天见识过这个少年的身手,他还真当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了,他怎么就一着不慎被这么个人拿住了。
他略微不忿,又为了确保这少年确实有还债的能力,决定继续观察下去。
他打听清楚崔钟哲的课程结束时间,在他上课的时候带着手下又出去收了几笔钱,掐好点在学校门口隐着,直到崔钟哲骑着自行车出来才慢悠悠地跟了上去,他在小渔镇活了这么多年,对这里的每条巷子都烂熟于心,料想这少年不管去哪,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然后,他就跟着崔钟哲,进到了夜莺酒吧。
这个少年再次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故意弄乱的刘海多多少少地能够遮挡半个脸庞,他第一次登台,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舞台之中除了一个他坐的椅子和话筒,并无其他东西,底下有的顾客见他年轻,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他也不以为意,淡然自若地拨弄吉他,直到全场的注意力被他集中而安静下来,才慢条斯理地调好话筒,开口唱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Hedealsthecardsasameditation他玩纸牌如深深冥想
Andthosehepysneversuspect他打牌从不迟疑
Hedoesn’tpyforthemoneyhewins他打牌不是为了所赢的钱
Hedoesn’tpyforrespect他打牌也不是为了获得尊重
Hedealsthecardstofindtheanswer他在牌局中寻觅答案
Thesacredgeometeryofce那神秘几何中的偶然
Thehiddenrobableoute还有那飘忽结局的背后的隐匿之弦
Thenumbersleadadance数字翩翩飞舞
......”
舞台之上,少年的手熟练地拨弄着吉他的琴弦,低沉沙哑的嗓音伴着吉他声,静缓倾泻,仿佛一瞬间就流淌到了每个人的心中。
这并不是一首款款的情歌,若谁看过那部电影杀TheProfessional注:这是美国译名,中文译名这个杀手不太冷大约能够清楚,这首歌更像是杀手里昂的内心写照,他冷酷心狠,游离尘世,却又喝着牛奶种着盆栽,你不知道他真实的一面,你所见的不过是他的面具,但当为玛蒂尔达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面具已经不在了,从此之后,他将自己赤裸裸地剖开,展现在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面前,也为之葬送了生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Iknowthatthespadesaretheswordsofasoldier
我明白黑桃如士兵手握的利剑
Iknowthattheclubsareonsofwar
梅花似战场轰鸣的炮枪
Iknowthatdiamondsmeanmoneyforthisart
牌局艺术里方块便若到手的金钱
Butthat’snottheshapeofmyheart
但这决不是红桃的形状
Hemaypythejackofdiamonds
他可能会出方块J
Hemayythequeenofspades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又或许他会下注黑桃Q
Hemayceakinginhishand
也可能手里藏了一张K
Whilethememoryofitfades
而这些记忆终将消褪”
最后一句歌词伴着渐缓的吉他声渐渐消弭,一股难言的情绪笼罩舞台之中,这带着一股惆怅之感的情绪也感染到了听众,他们悄然静坐,几分钟后,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少年不过十七岁,声音已经低沉清越,极富磁性,不需什么特别的唱歌技巧,只凭这把动听的嗓音和那股唱歌动情之时带出的满腔情绪,便能轻轻松松地把握住聆听者的脉搏。
隐在热烈点歌买酒送于少年的听众之中的朴政道,端起泡沫丰富的啤酒饮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沁人心脾,脑海中仿佛还回荡着少年方才的歌声,即便他此刻仍旧对少年抱着不忿的想法,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生了一把动听的嗓子,也生了一颗灵活的脑袋,懂得用自己的优势来挣钱的人都是十分聪明的。
他摩挲着酒吧小桌面光滑的台面,静静地坐在人群之中,看着崔钟哲只休息了五分钟,复又拨弄吉他唱起歌来。
他闭上眼睛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内心陡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感,他竟然在这个曾经拿刀抵着他的喉咙威胁他的少年这里,得到了平静感。
他哼了一声,觉得有些讽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往后的一个月,他闲暇时就去学校和酒吧盯梢,崔钟哲的生活三点一线,平淡地没有一点波澜,朴政道有时坐在崔钟哲教学楼下的操场边上,仰头看着二楼崔钟哲的教室,他找好角度,正好能看到坐在窗户旁边的崔钟哲的半身侧面,这家伙上美术课音乐课的时候趴着睡觉,不睡觉了就埋头写些什么东西,大概是作业,他无聊地想着,等中午的时候李英宰就会拎着两份便当大摇大摆地坐在他面前,他都能够想象得到便当应该是十分不符合崔钟哲口味的,因为和埋头大吃的李英宰不同,崔钟哲总会蹙眉看着便当一会,才慢慢地咀嚼吞咽,他并不浪费,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他心想。
有时候体育课打篮球,朴政道也会隐在操场的树后面,边抽着烟,边看着崔钟哲因为运动而露出平日里很少露出的生动表情,他想着少年在酒吧唱的歌,心里又觉得,明明才十七岁,这家伙就戴着面具生活,真是好无趣。
等到崔钟哲下课,他又会慢悠悠地转到夜莺酒吧,继续静默地听他唱歌,这个家伙唱得大多是英文歌曲,有许多歌朴政道并不懂歌词的意思,但他却觉得,他只要听懂那少年唱歌时流露的情绪,大约也就能懂那首歌了。
这是个对自己生活十分有把握的人,他戴着许多的面具,对着相应的人会露出相应的面具表情,那日的阴郁狠辣,大约就是对待他这样的人的面具表情了。
生活平静地过了几个星期,直到有一天,朴政道发现崔钟哲的同桌在崔钟哲骑车离开学校的时候跟在他的身后,那个叫做尹俊熙的学生,一眼看去就能看出与他们这些泥土之中生长起来的孩子是不同的,他气质干净,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是有钱人家被保护很好的少爷。
朴政道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些只会听家长和老师话的乖学生,他看着尹俊熙在酒吧门口踌躇,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走进酒吧,有些不以为然,他在暗地里窥探崔钟哲几个星期,知道他和这个同桌关系一般,甚至都很少说话。
朴政道记得很清楚,那天崔钟哲唱的歌是Vi,唱完之后,尹俊熙站在人群之中泪流满面,很受触动,他听完歌就在酒吧的后门站着不动,仿佛在等崔钟哲,朴政道隐在暗巷之中抽烟,看着崔钟哲从酒吧出来,看着尹俊熙小声道歉,看着崔钟哲......帮尹俊熙挡酒瓶后拉着他飞快地奔跑,他狠狠掐了烟头,踹了那个醉汉好几脚,妈的,这小子的债只能老子来收,你竟然敢动老子的东西,他恨恨地想。
崔钟哲和尹俊熙的关系很明显地不同了,只不过挡了一个酒瓶,尹俊熙就娘们似的被感动了,天天给崔钟哲带便当,不管干什么都跟在他后面,朴政道觉得很可笑,看着尹俊熙对着崔钟哲笑就觉得刺眼,他们明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什么就能有说不完的话题,为什么就能默契地笑,为什么崔钟哲就能对他露出放松的表情,为什么崔钟哲就能......牵他的手。
崔钟哲在酒吧有很多拥趸,每晚都收入不少,五百万的原账和滚在一起两个月的利息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凑齐了,那天他提着一书包的钱,找到了朴政道休息的废弃厂房,将钱摆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他面前,平静地对他说:“五百万,还有利息,全都在这里,两清了,以后你不要再找我的家人。”
他说完就转头要走,朴政道心中不知怎么十分焦躁,他伸手拦住他,看着崔钟哲不解不悦的神情,心头窝火,老子说到做到,你当老子是什么人,他想也不想,一拳打在崔钟哲的身上,崔钟哲没料到这个小混混会来这么一出,被打地往后踉跄,反应过来之后冷笑一声拳头也招呼了过去,朴政道道上常混的,拳脚功夫以实用为主,崔钟哲的身手更像是正统拳法,一招一式都自有套路,两人拳来脚往,互相占不到便宜,也落不到下风,不知道这样过了多长时间,两人都力竭而止,崔钟哲实在搞不懂这个小混混的想法,临走前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有病吧?朴政道却在他走后捂着脸,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笑得十分欢畅,好久不曾这么放松,直到手下来了,才收起脸上的笑容,露出平日里一贯的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照常地带着手下四处收账,却很少亲自出手,只是这样的生活又仿佛少了些什么,他想着,莫非是连续听崔钟哲唱了一个月的歌已经养成了习惯?他晚上跑到夜莺去,那里换了驻唱歌手,虽然动听,却无法带给他那种平静的感觉,白日里收账带给他满心的戾气无法宣泄,他想了又想,终于在第二天,又跑到崔钟哲的学校,那时崔钟哲与李英宰正和别的班级打球赛,尹俊熙也在一旁抱着双臂站着,他躲在一棵树的后面,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口中吞吐着云雾,面色不明地看着篮球场上被李英宰用胳膊夹住脑袋的崔钟哲,此时的崔钟哲脸上的表情,是十分的轻松愉快,那是没有戴着面具的表情,朴政道转眼看尹俊熙,他正蹙着眉头看着那一幕,他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
篮球赛结束,众人散去,偌大篮球场只剩崔钟哲和尹俊熙,朴政道靠在树上,手指还夹着并没有燃尽的香烟,他看着尹俊熙牵住崔钟哲的手,看着崔钟哲低头对尹俊熙说了些什么,尹俊熙露出欢喜的表情,看着两个人悠闲的,轻松的,又亲密无间的背影在自己眼前消失,朴政道被自己点的烟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清楚地知道尹俊熙和崔钟哲并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他甚至隐约猜到
崔钟哲必然是抱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才去接近那个气质太过干净的尹俊熙。
但他的胸膛中,仍旧燃起了一把名叫嫉妒的烈火。
他嫉妒那个能够在夕阳下和崔钟哲牵手,嫉妒那个能够在海边和崔钟哲敞开胸怀大笑,嫉妒那个能够和崔钟哲一同睡去,又一同醒来的少年。
于是,他做了一件有失身份的事情。
他趁着崔钟哲有一日没有送妹妹崔芯爱回家的时候,抢走了崔芯爱的书包,告诉她,想要回书包,就跟她哥哥说,去哪里找他。崔钟哲肯定会来的,他知道崔钟哲对他的妈妈和妹妹抱有怎么样的一种责任感,他料定如此,果然等到了他。
崔钟哲的脸色并不好看,十分的阴沉,朴政道知道,这个人最讨厌别人用家人来威胁他,他看着崔钟哲那副样子,反而觉得畅快难当,你怎么不继续露出尹俊熙面前那副虚伪的模样了,你怎么不继续戴着面具了?
崔钟哲十分不理解这个小混混到底是怎么想的,抢一个初中小姑娘的书包难道是值得骄傲的事吗?为什么还露出了这样一幅小人得志的表情?
他不想去深究一个小混混的想法,或许懒得深究,他决定今天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挑衅的后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如上次一样,两人沉默地厮打起来,只是与上次不同,崔钟哲这次用了全力,他醒来之后就加强体能锻炼,一直遵循着前世的记忆修着拳法,拳法日臻熟练凌厉,朴政道靠打群架学来的不入流招式自然不是崔钟哲的对手。
他狼狈地被崔钟哲压在身下,毫无反抗之力,他蓦然想起崔钟哲那次制住他的情景,那个时候,他的刀刃抵在他的喉间,他被他周身散发的冷酷所摄,全身战栗,此刻,他一如当时,微微颤抖着,只是心情却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