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1.
人在天性上不能没有憎恨。而这憎,又或根于更深沉的爱。
上公车的时候还在下雨,到站时天上又一片阳光灿烂了。从花店到国家公墓一路上这两种天气又交替了几次,东边日出西边雨。
天边的云移过来,夹杂着灰色和黑色的团块在上方和阳光交错,互相切割,雨云跟残缺的蓝色天空互相拥挤倾轧。上方的大团云块每一刻都在改变着形状,缝隙与缝隙间有金色光束安静地降下,在堆积的暗云中艰难地开拓疆土。
云块不确定的轮廓镀上了肃穆的光晕,他站在原地,任这些炫目的光流过眼球。
接着他像祈愿者看见洒在圣母像上的阳光那样,闭上眼睛。
朱雀都快记不得上一次看见天空是什么时候了。
自从东京租界崩坏后,基地和指挥中心就转移到地下几百米的掩体中,离开那里的大部分时间也是呆在La里面,战斗或是待机,更多的是采集实验数据。
通过外部数据采集器投象看到的东西永远都像蒙着一层膜,到了雨天还会有静电干扰,加上红外线感热成像,画面就成了斑驳色块。不过时间久了自然会看习惯,甚至会认为,世界看上去本该就是这种样子的。
此刻感官接受到的每一种信号都让他雀跃,皮肤像久逢甘霖的植物般张开毛孔贪婪地呼吸雨天的湿润空气。
以前朱雀总觉得下雨让人昏昏欲睡情绪低落,那时候的烦恼最多就是地上太湿没法去外面玩,所以到了雨天便觉得无聊,这时候他总会缠着鲁鲁修说话,或者下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下棋朱雀从没赢过,几局之后就掀了棋盘大叫无趣。鲁鲁修收拾好棋子说,那我给你念个故事吧。
那时通常没什么事情可做,两个人趴在阁楼地板上,天窗玻璃上有雨点击打声。窗户玻璃上弯弯曲曲地流下明亮的银色水痕,苍白光线穿过漂浮着着灰尘的空气洒下来。
他听着鲁鲁修好听的声音念着听不懂的故事,周围是受潮木料的湿暖香气。
鲁鲁修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舒服到躺在旁边的木板上的朱雀闭上眼睛,几乎要睡着。对方以为他睡着了,就会像是怕吵醒他似的停下来。
朱雀便睁眼催促。怎么不念了?
鲁鲁修笑了笑,无可奈何地叹气。
即使是现在,即便是以后,在经历了许多个同样阴冷的雨天,朱雀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鲁鲁修那时的神情和声音,从中汲取温暖。
那时候,鲁鲁修好看的眉眼低垂下来看着他,眼神非常柔和。他就那样对他笑起来。
这可不是催眠曲啊,朱雀。
鲁鲁修说,开口时声音里有雨季以外的温暖。
2.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向路边拉手风琴的艺人询问去公墓的路后,朱雀回到人行道上继续前行。
走之前留下一些零钱和一支白色的菊在那人脚边的罐子里,花直接取材于从手里的花束。卖艺人冲他微笑致意,并未中断演奏。
赞美诗从教堂高而窄的侧窗溢出来,有人驻足聆听,有人依旧匆匆赶路。街道路面上这里一处那里一汪的水洼,上层反射了教堂高得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的锐利尖顶,下层浸湿了粗糙的石砖。
赞美诗的高音像阳光下渺渺腾起的水汽,不断升高再升高,最后消散于明媚蓝天。
朱雀想起和尼娜?爱因斯坦第一次说话就是在教堂里。一开始并没想到会遇见对方,所以碰面的时候两人都吃了一惊。
在那以前他对这个腼腆且容易脸红的女孩子没有很深的印象,只听鲁鲁修说这女孩顶聪明,请教老师回答不出的问题,可以去问她。再有就是同为学生会的一员。
因为是军人的缘故,朱雀去学校的时间本就不多,在学生会的时间更少,甚至和鲁鲁修都未必能打照面。在记忆里自己从未和这女孩说过话,连点头之交也不曾有过。
那天,唱诗班正在管风琴伴奏下吟唱安魂弥撒。
教堂里有很悠远空旷的声音,全身罩着白袍的男人和女人们带着庄严的神情吟唱庄严的弥撒。和声在彩绘玻璃穹顶下缭绕,仿佛无数亡魂与生者的哀思在此地徘徊。
长长的安魂曲,恍若隔世穿梭,年轮回转至今,直至这一刻才彻底地唱完。
教堂内部大部分处于阴暗中,白色蜡烛燃烧时散发出凝脂味和草木香。一股光柱从受难耶稣的十字架上方斜射进来,光芒穿过圆形雕花窗照亮布道用的讲坛。细小尘埃在光线中起舞,它们那么渺小而丰盈,象是把整个空间都填得满满的亡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朱雀在前排椅子上坐下,注视着那张荆棘头冠下的脸庞许久,那张脸与他见过的许多张死去之人的脸庞重叠。
他注视那些脸,想象他们也透过这塑像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圣歌扬起,朱雀努力倾听,但他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他想象中会听到的声音。
十字架下跪着一个瘦小的人影。弯曲的手臂和微颔的颈组出干净而专注的形状,恭敬而虔诚。这身影的大半在阴影里,以光洁额头作为起点的蓝色卷发垂在睫毛上方。
完成祷告后,这人在胸前额头划了十字,抚平衣服下摆站起来,慢慢转过身,朱雀睁大眼睛。
女孩为走向出口经过前排座椅,迎上朱雀惊讶的目光,她愣了一下。
朱雀盯着她身上的卡其色制服,又看看自己的,明显属于同一部门。不同的是尼娜穿的是女性款,裹在贴身的军服里的身躯显得单薄娇小。
枢木君。女孩微微倾身鞠躬。要到外面说话吗?
尼娜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他,上次见到你是在学园祭上呢。
真是意外,没想到加入军队后能遇见熟人。
朱雀想说我们以前似乎都没讲过话,他只是放慢步子配合对方的步调。
阳光穿过叶缝形成不规则的光斑,洒在石子路和两人的头发上衣服上。教堂周边打扫得很干净,白色的鹅卵石浅浅地铺着,反射着初夏的阳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眩目的白色地面和新绿的梧桐叶形成了令人屏息的鲜明对比。
学校怎么样了?
已经强制封闭了,因为租借地基崩坏。
嗯……学生会的大家还好吗?
利巴鲁和莎莉回本国了。
朱雀又问那么会长呢,尼娜别过脸去。
去世了,就在当天晚上。她说。
我很……抱歉。朱雀张张嘴,最后憋出这么一句。
她抬头直视他,枢木君有过重要的人被杀死的记忆吗?
朱雀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他定定神再次迈步向前走,步伐沉重。
有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你想过替他们报仇吗?
当然。
女孩低下头去,玻璃镜片反射白色阳光。
假设遇害的是鲁鲁修,你一定会非常恨那凶手吧。
朱雀猛地转过脸瞪着她。
鲁鲁修怎么了?
我只是‘假设’,其实我也不清楚他的情况。尼娜专注地看向路面,像在研究卵石的排列图案。他失踪了,他妹妹也是。
朱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呼吸。
供氧不足的血液流经心室,引得左胸的脏器紧缩抽痛。视界前方一片刺目的白。
3.
悠扬的赞美诗随着距离拉远被迫微弱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朱雀站在路边听了一会,绕着教堂的栏杆走上一个坡道。过了教堂,就离墓园不远了。
攀上坡道花去了近半小时,这期间花束上的水珠正好被太阳蒸干。中途还下了一场过路雨,空气热烘烘的,地上的水汽受热上升凝聚成云,等着稍后再次降下。
五月的天气在哪里都是瞬息万变,布里塔尼亚国都也是如此。
国家公墓建在可以鸟瞰大半个城镇的山丘上,镇上的居民只要愿意,一抬头就能看到铺满绿茵的山丘上错落分布的点点墓碑,这感觉就像死去的亲人在守望着自己。
朱雀向公墓大门旁边的花店大叔询问怎么按姓氏寻找墓碑,中年人瞟了一眼他手上的花,顺手从背后的桌斗里拿出一张墓园介绍图来,朱雀才知道这位守墓人正兼职开花店。
带着歉意道谢后,他沿着石灰岩方砖道走向墓园深处,E开头的姓氏在山丘另一侧。
他在一株老橡树边上找到了那块墓碑。
朱雀半跪下去把花束轻轻放在碑石前,又伸手拂去上面的草屑枯叶,让Niein这个名字露出来。
墓碑上除了姓名,还刻了享年和军阶,去世后追封骑士侯。
骑士侯是专门授予对帝国有贡献的人的爵位,朱雀想。要是尼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拒绝掉。
制造出米约尔尼尔译为“粉碎者”,是雷神托尔用的锤的庆功晚会上,大家高兴地说她创造出了奇迹时,她哇地哭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它会杀死很多人的啊……”,尼娜边哭边说,直到护士杀进来把大伙和开庆功宴的东西全扔出病房。
“朱雀……是朱雀吗?”
他回头,见斜坡上站着个穿衬衫的瘦高个年轻人,声音很耳熟但眼睛迎着光线没法看清长相。等那人快步走到他跟前,朱雀瞪着整齐规矩的平头好几秒钟才不太确定地问:“利巴鲁?”
我说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把我忘了吧虽说贵人多忘事儿你我好歹同学一场也太没良心了!
明显长高了的老同学一只手上搭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大力拍他后背,然后嬉皮笑脸的表情在看见墓碑上的名字后消失了。
“我有听说她参军的传闻……没想到是真的。”利巴鲁摸摸鼻子,然后尖刻地说:“军队居然连女学生也要送上战场吗。”
“不,她不是在战场上……”朱雀突然想起尼娜的工作和死因都被列为机密,赶紧住口。
但利巴鲁严肃地看着他。
“尼娜和我都在技术部门,她遇到一起可怕的事故……”他不知怎么和利巴鲁解释核辐射的致癌作用,幸好对方没有追问,他松了口气。
“可以跟我来一下吗?她见到你会很高兴的。”利巴鲁在沉默数分钟后说。
他们登上坡道,进入家族墓园区。山顶是一块很大的平地,几个家族的墓地环绕在树丛中,两个人来到阿修弗德家族所在区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有时候会觉得,即使死后也要和平民划分开来,高高在上,贵族还真是令人讨厌。”
利巴鲁看着一块新立的墓碑,视线与雪花石膏碑石上端小框里镶嵌的照片保持平齐。
“尼娜有跟你提过她的事情吗?”
他专注地凝视照片上米蕾?阿修弗德的笑脸说。
“啊,说过的。”朱雀回答。
“那天晚上尼娜在放盖尼米德的地下室待到很晚,没和米蕾桑说一声就回宿舍了。会长以为她还在里面就去找她……”他咬咬牙坚持到说完,“接着……地基就被破坏了。”
利巴鲁抬头瞪向天空,朱雀低头看墓碑,后悔为什么不在上来之前绕路去再买点花。
“利巴鲁,你还好吗?”
利巴鲁回过神来冲他点下头,又迅速地仰头去看天,可朱雀还是看见他眼圈红了。
“其实,到现在都还在后悔呢。”利巴鲁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说,“要是早点告白就好了。”
“本来呢,我有个上了年纪远房表亲。因为没有子嗣便说想过继个男孩来继承自己的家产和贵族爵位,我爸妈希望儿子出人头地,全力支持表亲的提议。本想在手续办完后去给她一个惊喜的,到时候就可以说‘我们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儿了’”利巴鲁滔滔不绝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等那时候告白的话,她家里也不会再反对了吧,虽然不是什么高阶贵族但总比平头老百姓强多了你说是不是……”
他一直说到号啕大哭,朱雀只好像哄孩子那样拍着他的背安慰他,直到利巴鲁冷静下来。这似乎让他很不好意思。
“后来我跑去回绝了那位表亲,反正其他亲戚家里的男孩多的是。”快要走出墓园时,利巴鲁说。
朱雀问他难道不后悔吗?他轻松地笑了,“我觉得……当平头老百姓也没什么不好的。”
去洗手间洗过脸出来的时候利巴鲁穿上了西装,发现朱雀在打量他,他拉拉衣襟自豪地说“今天去参加机车行的面试了,三天前通过了笔试。”
朱雀打趣说你还是更适合猫祭那身动物装啊。利巴鲁大笑着说那时候没让鲁鲁修穿上真是可惜哈哈哈。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掉转身冲回墓园,直奔花店……不,是守墓人的办公室。
他冲进去前大声对守墓人说:“我用一下那个检索系统”,便抢占了办公室电脑。朱雀跟在他后边进去,正好见他打开一个网页,在搜索栏里输入“Lamperouge兰佩洛奇”,搜寻无果,他又输入“Lelouch鲁鲁修”。
“你在做什么?”
“你没听说过‘死者搜索’吗?当你找一个人无论哪里都找不到的时候……即使你不想用,但可以试试这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类似生死确定?”
“嗯,差不多,这个搜索引擎的数据库包括全国所有的公共墓地信息和医院的死亡信息。”利巴鲁摒住呼吸等着数据导入,结果栏显示“查无此相关信息”。他“嗷”地叫了声遮住眼睛。
“你明白这种感觉了吧——用这个检索无论是找到了还是找不到,你的感觉都一样糟糕……已经一年多了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天啊鲁鲁修究竟去哪了?”
他突然跳起来抓着朱雀的衣服,“你知不知道?”
一瞬间大量画面和声音涌入心口,朱雀深呼吸任它们发出轰鸣声汹涌流过,低声说:“……抱歉。”
利巴鲁好像把这当成了“我也不知道”,他抓抓头问朱雀:“你还回11区吗?”
“休假还有一天,后天回去。”
“我这里有件鲁鲁修的东西,如果你见到他可以交给他吗?”
“我会的。”
4.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利巴鲁从机车后备箱拿出一盒带折叠式棋盘的国际象棋,交到朱雀手里。
“去年发生那件事之后,我参加了志愿救灾队,这是在清理学生会办公室的时候找到的。”他说,“本来想等见到本人再还,现在只能拜托你了。”
我大概……不会再去11区了。利巴鲁说着笑了一下,笑到一半僵在脸上,只好戴上头盔遮住脸。
他转动车钥匙,机车发动机发出突突突的声音。
最后,他在朱雀肩头打了一拳。
“你要保重,我可不希望哪天在那个检索系统里找到你的名字。”
然后不等朱雀回答就骑着机车走了。
离别大多是不会让人开心的,好在每个人都有一套应对它的办法。
朱雀在返回住处的公车上把棋盒往袋子里塞,表面的清漆已经有少许脱落,他不希望受人所托之物再有任何损伤。移动盒子时内部有棋子滚动的声音,那种里面的东西没放平稳的声音。
他打开棋盘,心想果然是那副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两组棋子都在,唯独少了黑骑士。
朱雀很清楚地记得这枚棋子是怎么弄丢的,还有它被丢在了哪里。
学院祭前夕的下午,两人在学生会办公室做作后一次时间安排表的确认,等核对完最后一个项目,窗外的夕云已经开始染上夜的色彩。
帮鲁鲁修把资料归档时,对方从架子上抽出一个扁平盒子,折叠式的西洋棋盘。
来一局?
哦,好啊。
记得你说过不喜欢下棋吧。明知这一点的人在发出邀请后才问道。
也说不上讨厌。只是,老输给你我觉得没意思。七年来棋艺没有半点进步的那个说,感觉好怀念。
怀念输棋?
不是。朱雀瞪过去,落棋时“啪”的一声脆响。我是说一起下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知道。对面的人轻笑出声,把自己的棋子往前推了一步。还记得以前的老规矩吗?
记得。
这盘也照老规矩玩,怎样?
朱雀的眉梢扬了扬。我没意见。
二人的对弈,附带惩罚条件的游戏。黑白方格上开始了围追堵截,不像在下棋,更接近追猎。
朱雀皱着脸使劲瞪棋盘,不过是一再确定自己的前路和退路皆被封死,对方要将军不会比瓮中捉鳖难度更大。
他用看阶级敌人的眼神看鲁鲁修手里的棋,忿忿然抄起手。
哼……要是让我用白棋准是我赢。
那模样仿佛七年前输了棋的别扭男孩,鲁鲁修为了忍住笑意装作在咳嗽。
我保证即使我们交换棋子,下一局输的也还是你,朱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郁闷地把玩手边的一枚黑棋,朱雀“嘿”地笑了。
算了,爬树跑步体术你样样输给我,偶尔让你赢一次也没关系。
如果换作从前,鲁鲁修必定会还嘴说是啊是啊谁像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然后两人由言语冲突发展到肢体冲突。
然而这不是七年前,因此面对明显的挖苦语气,鲁鲁修仅仅是无所谓地笑笑,什么也没说。
朱雀伸个懒腰往后一靠,胳膊交叠枕在脑后。说吧,惩罚是什么?
是呢,让你做什么好呢?
鲁鲁修叹了口气,嘴角的戏虐表情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唔……转三圈学狗叫怎么样?在对方提出更难完成的任务前,朱雀主动出谋划策,捡了个最简单的说。
那样也不错……鲁鲁修像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般手拄下巴。
喂喂你该不会是要我去校门口这么做吧?朱雀为这个提议后悔到肠子发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鲁鲁修抬头看向朱雀,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某个短暂时刻,云层和天空呈现出与他眼睛同样美丽的紫色,此刻整个房间都染上了属于他的色彩。
闭上眼睛,鲁鲁修说。
……啊,知道了。
像是害怕自己也被这颜色吞没般,朱雀合上眼。似乎闭上眼就可以远离危险,小孩子的思维方式。
只是闭眼,总好过那个转圈学狗叫……这么想着就发觉不对头,吃了亏不以牙还牙实在有违那个人的性格。更何况是,涉及到他最介意的体力体能方面的事情。
万一……万一……鲁鲁修要用油性笔在我脸上……朱雀那个心惊胆战。
据说让人饱受煎熬的不是死刑,而是等待死刑的那段时间——随时有可能发生,也有可能什么也不发生。接下来要降临在身上的会是什么?越是猜测就越是不安和害怕。
鲁鲁修。
朱雀叫道,对面没有回答。
鲁鲁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提高声音,仍然没有回应。
朱雀睁开眼睛。
鲁鲁……修?
他发现自己呼唤的名字的主人近在眼前,一条腿跪在他坐着的沙发边缘,上身倾下来。两张脸的距离非常接近,近到空气都难以插进来。
看到朱雀瞪大眼睛他露出很苦恼的表情,好像在责怪你睁得真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过来的?居然完全没发觉……朱雀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动。
在这种距离下动弹的话,会出现无数种可能性,而其中大多数可能都让他害怕。
做……做什么?
看看你。
又不是没见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可我觉得,鲁鲁修停顿了一下。我觉得很久没见到你了。
还不是怪你老逃课。朱雀眨眨眼。我才不像某人,脸上会沾饭粒。
言外之意是我的脸真的没什么好看。
鲁鲁修直起身子坐回对面的沙发,望向霞光褪尽的天空,地平线上天光正快速转暗,边界微末。
你……该不会是想用笔在我脸上画什么奇怪的东西吧?他又试探着问。
鲁鲁修转过脸来吃惊地看着他,随后叹气,似乎颇为惋惜。
朱雀更加确定对方是要对自己的脸涂鸦,庆幸发现得早没有中招要不等下回去被同僚们看见还不笑死?
然后相对无言。
在静寂中,时间仿佛变成了有形的东西穿过身体流向后方,朱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随着夜幕的降临改变了。
鲁鲁修的样子似乎和刚才看起来……有点不一样,或者说和白天有所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也许是校服颜色和发色的缘故,在对面沙发里的修长身形如同从黑暗中融出来的某种生物,兼具美丽优雅与野性力量的黑豹。
你可以说他适合黑夜,也可以说黑夜适合他。
朱雀。他再次看向他,微笑。
染成堇色的瞳孔里有白昼轰鸣着崩灭。
刚才的惩罚不算数哦。
朱雀从没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神经紧绷到随时有可能断裂。
对面的目光平静而深不可测,像夜里的海。朱雀有预感,下一瞬间海水会汹涌过来,吞没自己。
[啪!]
从敞开的窗户外传来道路照明灯开启的声音,朱雀回过神来,舔舔干燥的嘴唇。唔……我、我必须走了。
他拎起书包站起来。今晚有调试工作,技术部的人都要参加……那就这样了回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磕磕巴巴讲完就径直走向窗户——走门口要经过鲁鲁修身边,用国家级体操选手都比不上的利落动作跃出窗台,刚着地便发足狂奔。
朱雀的选择很简单,应付不来的话,顺应本能逃走就可以了。
回到宿舍朱雀靠在门板上喘气,不是累的,他在等心跳平复下来。
在脱校服外套时他发觉手里还一直攥着个小东西,可能是方才紧张过头了没发现。
打开手,汗湿的掌心里平躺着一枚棋子,只有脖颈部分和头部的马。
黑子的骑士。
啊啊真没办法……朱雀坐到床上,小小的棋子在指尖晃来晃去。
明天去学校的时候还回去吧,擅自拿了人家的东西总是不好的。
突然又想起鲁鲁修说“刚才的惩罚不算数”的样子来,朱雀好一会没说话。
还是……改天再还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当时以为,自己只是不想对方看见这棋子时又想出什么恶质玩笑来捉弄自己,后来当他有时间好好来想这个问题了,才知道当初顾虑的恐惧的,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5.
ZERO从Gawain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因此筱崎咲世子得到了众多新晋骑士团成员都没有享受过的殊荣——司令官的亲自接见。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在猜测这女人是否是司令的旧识。
她跟着ZERO进入指挥部深处,一直到司令办公室,ZERO甚至礼貌地请她坐下。
咲世子觉得这位神秘的叛军领袖对自己既不是居高立下故作亲和,也不是生硬的客套,更像是共同生活了多年的老朋友那样随和自然。
枢木朱雀用自己的少校权利做过的唯一事情,就是申请地下基地的外部通讯权。
在数百米深的地下绝大多数通讯设备都没有信号,基地内的军用网络被禁止和民用网络联接,因此朱雀每周有半天时间到离基地最近的小镇——也有数百公里。
他搭乘直升机到那儿打电话和上网,仔细浏览医院、救助中心、红十字组织、难民收容机构以及军队接管的尸体处理报告。
他最不希望会在最后那个地方找到他想找的名字,但他仍坚持每次都调出最新报告看一遍。
他察看的所有信息来源都集中在大洋彼岸的11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为阿修弗德家工作,照顾他们朋友的两个孩子。咲世子应ZERO要求讲述自己的情况,她不明白对方用意何在。
阿修弗德是你的雇主吗?ZERO问道。
对我来说是家人,之前我服侍的米蕾小姐和那对兄妹都是,但我觉得这和我加入黑色骑士团没有关系。咲世子盯着ZERO一字一句地说,您怀疑我是间谍吗?
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事实上我们……我是说我非常欢迎你加入骑士团。
他急切地解释的样子就像个拘谨的少年。我会为你安排最能发挥你能力的职位,你是否介意继续从事以前的工作?
您是说当佣人、做杂活?我当然不介意。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希望你继续照顾那个女孩子。
咲世子不解地看着ZERO。
如果我这样说的话……你一定能明白了。
ZERO摘下面具,顺了顺头发注视着目瞪口呆的女性。咲世子桑,今后可以继续麻烦你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塞希尔找到朱雀的时候,他正在和罗伊德争论绿茶布丁和牛奶布丁究竟哪个比较好吃。
他的上司还以为自己工作时间摸鱼被发现了,赶紧把话题拐到盖菲翁干扰器的运作时限上去。
来势汹汹的塞希尔?克鲁米走到朱雀身边——拉起他大步走出机库。
赛、塞希尔桑,我们要去哪?
朱雀这么问的时候,塞希尔才发现她正拉着他往女兵宿舍区走,于是停下来征求朱雀的意见。要不我们去你房间,那边查得不严。
可可可可是我们究竟要做什么?朱雀很想告诉她走廊上很多人再往这边看啊,他羞得手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塞希尔突然露出很悲伤的表情,朱雀君。她对他说,我要给你看样东西。
最后他们找到一间文件保管室,塞希尔把里面摸鱼聊天谈恋爱的看杂志的一干闲杂人等统统赶走。她从上衣内袋取出一小张数据盘,在放入数据读取器前她回头看看他。朱雀君,待会请你一定要冷静。
抱歉一直瞒着你……你的脸色很糟,不舒服吗?鲁鲁修条件反射似的遮住左眼,我记得那个对你已经没效了啊。
尽管咲世子没有尖叫,脸色还是瞬间变得惨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说得出话来,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您的身份了?
鲁鲁修放开手摇摇头。算上你也只有三个,刚才的事你考虑得怎样?嗯,我可以给你加薪的,最近一段时间我实在太忙……没空陪娜娜丽。前天晚上刚办完东京那边的事情,每天都有上百人要加入骑士团,还有中华联邦那边……
您知道我为什么要加入骑士团吗?咲世子打断了鲁鲁修的话。
唔……是什么?
咲世子把手搭在额头上。
我在找一个男孩子,他从尤菲米娅公主去世那天就失踪了,她说。我得找到他,告诉那个男孩子他妹妹的死讯。我必须亲自告诉他——哪怕看在我照顾他和他妹妹七年多的份上。
影像的画质很糟糕,但还是可以看清阿修弗德学院大门口发生的暴行。施暴者和受害人双方都进入失去理智的状态。
到后来,根本无法分清疯狂的人群中哪些是布里塔尼亚人,哪些是11区人。
这是我用从军方情报网找到的资料,观看期间塞希尔时不时做点解说。
东京租借被破坏的第二天发生了大规模暴动,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撤离了。帝国出动当地的驻军和警察去镇压,这段录像是一架警察的KnightmareFrame记录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画面出现震动和跳屏现象,然后倾斜了。
机体的主人已经殉职,但内部能源还能让数据采集器工作一段时间。画面稳定下来后,人群变成了不到十人的团体,大多数被刚才的战斗吓跑了,少数几个留在原地向尚存活的学生开枪。有几个穿黑色骑士团制服的青年出现在镜头中,他们从树丛里拖出什么东西来。
虽然我只见过那女孩一次,当时你坐在她旁边她在画画……我看了三遍,可以确定就是她。
那几个年轻人从树丛里拖出来一张轮椅,又把轮椅里的小女孩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朱雀看见娜娜丽被扔到地上时开始发抖,塞希尔的手被少年握得生疼,她把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鲁鲁修脸上的表情叫人不忍心看,咲世子的也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