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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愉被谢民州放出来已经是冬天的事了。
去的时候他头脑昏沉地躺在车里,司机带着他在路上走了三天,出来时却只用了一天就被带回到了A市。
恐怕去时最少有两天都在兜圈子。
他依旧不知道自己原先待的那栋房子具体在什么地方。不过即使知道了,也只能满足他的好奇心,于现实状况没有任何有效帮助。
路上下了小雪,谢愉让那司机把他载到市中心,他下车去吃了一份牛扒饭,然后坐地铁回家。
房子里的物品摆放和他走的那天没什么两样,没人住很久了,但干净的很没有落灰,谢愉庆幸去年过年的时候怕麻烦直接付了家政公司一年的费用,否则他今天就要去睡宾馆了。
从客厅到楼上,明明以前最熟悉不过的家居摆设,如今在谢愉看来,竟然显得有些陌生。
路过谢衡的房间,谢愉顿住了脚步,手按在门把上,停了十几秒,还是没进去,转身走到卧室,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倒在床上,一夜无梦,从傍晚睡到第二天凌晨。
谢愉再次见到曾煜,是他大三的事了。
上个学期,他去参加学术讨论,写的论文经过导师加精和推荐,刊登上了国外一个还算有些名气的杂志,拿到了学校的交换生名额。
于他出发的前几天,在学校大门口遇到了正在等候的曾煜。
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一身名牌的人,现在也穿着网店里粗制滥造的高仿,维系着并不存在的表面荣光。
谢愉让同行的同学先走,然后朝靠着车门的曾煜走去。
他的学校和曾煜的不在一个城市,那略显老气的跑车也明显不是曾煜的风格,况且还挂着本地车牌,十有八九是租赁公司的,或者借来的。
“两年多不见了,别来无恙?”曾煜朝谢愉笑了一下,然后从盒烟里抽了一支出来,就要递给谢愉。
谢愉没接,也没说话,就让曾煜递烟的手僵在了空中。
等曾煜将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谢愉才开口道:“不了,我早戒了。”
曾煜讪讪收了手,“你那会儿一天一包,还能戒了?”
谢愉朝他笑了一下,很轻松的,“拜你所赐,只要我想,没什么戒不掉的。”
曾煜脸上的表情黯淡了下来。
车停的地方虽然是学校后门,但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加上谢愉又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旁边还有几个女生拿手机拍照的。
谢愉不想太招摇,就绕过去开门,低头坐进副驾。
曾煜见状,也矮身进了车,“去吃个饭?”
“浪费饭,也浪费时间。你有话直说。”
曾煜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上的真皮套子,目不转睛地车前玻璃,仿佛看一眼谢愉他就说不出来话了似的,“你就不想知道谢衡去哪了吗?”
“没兴趣了。”
曾煜干笑了两声,声音还没车子发动机声音大,听起来尴尬极了,“你……”
他还没说出口,就被谢愉出言打断,“怎么?”
“你……应该知道了吧?”
“我应该知道什么?”谢愉手搭在膝盖上,四指来回打着节奏,“你说说看。”
谢愉以前虽然老成,却还带点少年人的活泼天真、跟人相处也有说有笑的,这两年的时间,像是把他身上最后那点稚气都抽干净了似的,表情叫人捉摸不透,话说的隐晦,却咄咄逼人。
然而谢愉本人却浑不在意,面向车窗外,看路边长长的绿化带一闪而过的影子。
曾煜喉咙哽了哽——即便谢愉暴跳如雷,要给他几拳把他打进医院,他都能接受,反而是这种出乎意料的平和,让他慌了神,“那东西是我录的……也是我拿给刘荣进的。”
谢愉敲节奏的手指停住了,“你今天来找我,不会就是想讲这些给我听的吧?不讲讲你爸破产之后在监狱过的怎么样,你欠的赌债还了多少?想拿什么筹码从我手里捞点钱?”
曾煜被他说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大老远看见红灯也没停,压线好几米才开始踩急刹车,差点撞到右拐的货车,得亏这车性能不错,轮胎和路面发出尖锐的一声摩擦,然后在人行道上停住了,安全气囊都差点弹出来。
所幸没撞到东西,就是这急刹车的后坐力把两人晃悠得七荤八素的。
“你想死就找个安静地方好好死,别拉上我。”
曾煜扶着方向盘,惊魂未定,“最后那天我去……你家,谢衡发现了我拿的是相机,而非手表。但他还是把相机给我了,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谢愉转脸盯着曾煜看,“什么?”
“你给我五十万,我就告诉你。”
谢愉说,“好。”
爽快的叫曾煜不敢置信,“他问我,你跟郑嘉鑫在一起多长时间,我说一年,又问我你和许云瑶在一起多长时间,我说一年,然后他就把相机给我了。”
谢愉点了点头,解开了安全带,“你以前那个银行户头还
', ' ')('能用吧?我明天打你账上。以后别来找我了,除非你想让你爸老死在监狱里。”
他下午回了A市,收拾行李,他得在国外待一年当交换生,所以有的东西该扔都得扔了。
他这两年住学校,假期不是在夏令营就是去给谢民州当秘书,很少回A市,偶尔回到这个住处也是拿两件需要的东西就匆匆走了,保洁员倒还是依旧一直兢兢业业地打扫房子。
这次,谢愉推开了谢衡的房门。
能看出来当初房间的主人走的很急,什么都没带走,甚至桌子上还放着翻开的习题册,放置在空气中的那几页发黄变脆,一碰吱吱咯咯的。
被子被保洁员放在了真空袋里,柜子里的衣服也都套上了防尘袋,窗台的芦荟还活着,但那个小小的花盆已经装不下它了。
谢愉在这房间的床上坐了很久,从半夜坐到凌晨,然后从储物室拖来几个纸箱,把房间里的书、衣服、鞋子、被子……一股脑都塞进箱子里。
谢衡的东西很少,加上被子才三个箱子就装完了。
到九点的时候,谢愉打电话叫了物业,让他们把东西都拖走,甚至床和衣柜桌子和衣柜,直到这间房子里什么都不剩下。
除了窗台上的那盆芦荟。
物业的人问:“先生您是需要叫收废品的人来吗?”
“不用,都扔了。”
那人又道:“可这些东西都是大件,普通垃圾箱装不了,需要直接运送到垃圾场,这样的话您需要另交运输费用。”
“记在物业费上,我季末交。”
“好的先生。”
兴许是谢衡装的太乱,全堆在一起、毫无章法,工人拖箱子的时候,从那个装书的箱子里掉出来一个本子在楼下门口。
这个本子是个软壳的,落在地上没什么声音,估计搬运工人没听着,它便得以免于被重新拾回到箱子里,最后送到垃圾处理站。
然而它又恰巧落在门口这么显眼的地方,使得谢愉出门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
谢愉将它捡了起来,本来打算出门的时候顺手扔进垃圾桶里,但是拿起来的时候,风把这个软壳本子吹开了几页,他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7月31日夏天,热死了。
8月5日他上厕所不关门,撒尿的声音在二楼都能听见,恶心,他是未开化的猴子吗?真希望他去死。
……
8月11日他把女的带回来,那女的一整晚都在叫,吵死了。
我希望谢愉去死,和他那个目中无人的妈一起死。
…………
他又把那女的带回来了,他不是高三吗?他明年肯定什么学校都考不上。
点夜宵就点夜宵,干嘛点我的那份,还半夜把我叫起来吃。他是有病吗?自以为是,狂妄症?
…………
他每次衣服就堆在洗衣机里,等保洁阿姨来洗,我如果不是因为用不了洗衣机,我才不会给他洗一只袜子。他就应该是个残疾人吧,高位截瘫的那种,放点洗衣液,摁两下洗衣机都不会。
他晚上来我房间,在那儿坐着什么都不干,犯病了吧。
又来了,半夜三更的。
为什么,他这么恶心的人长着一张好看的脸。
他今天又来了,一直在喘粗气,吵死了,我也没法睡觉,他是猪,快点去死吧。
他躺到我床上了,还一直摸我的后背。他肯定脑子有问题。
………
谢愉居然拿我的手摸他那玩意,真……他妈的恶心,手被磨的疼死了,还一手黏糊糊的精液。
撞见他和那女的在……那个了……他就仗着比我高,摸我那地方…我居然还……了,可能是最近都没有手淫的原因吧。
混蛋……都是因为他,为什么做梦还能梦到他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他蒙住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我感觉她好像又活了,把我眼睛蒙上,关在地下室打我……他如果不蒙我的眼睛,我肯不会害怕……我太懦弱了,我是个废物…
为什么叫我不要喜欢他?真自以为是。
那个郑嘉鑫…他说的是真的吗…该怎么办?
他好像不那么讨厌了,但我还是讨厌他,暂时叫他不要死好了。
为什么又说那样的话,我就算喜欢他又怎么了?还侮辱他的性爱……亏他说的出口。
…………
他就应该去死,假惺惺的。
郑嘉鑫说那个视频是假的……他要我重新拍一个,把视频给谢民州。我答应了。
到家之后才发消息给我相机在客厅,郑嘉鑫也去死好了。真想看谢民州对谢愉失望的样子,不是嫌弃我吗,看到他宝贝儿子是个变态,他会怎么样呢?
原来曾煜也掺和在里面了吗?他表面一副和谢愉好兄弟的样子可真恶心啊……果然人渣都是聚堆的。
我不想把相机给曾煜了。但是他告诉我,谢愉和他的那些床伴最多
', ' ')('待一年,那我也应该和他们都一样吧。
郑嘉鑫骗了我,他把录像给那个姓刘的人了。郑嘉鑫这个贱人。
谢愉没回来。
一星期了,他还没回来。
中考了。
我考砸了。
他还没回来。
我后悔了。
谢愉这个蠢货,笨蛋,最笨的猪。
在社区遇见许云瑶了,谢谢她……希望她能找到谢愉。她真善良。
不知道谢民州什么时候会来找我
………………
记录到这里就断了。
谢愉动了动站得发麻的双脚,将手里的本子进背包里,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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