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昧最终还是没能上成周五的早课,捏着报告单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一阵恍惚感涌上心头。一个人影由小变大,逐渐在他眼前慢慢清晰,秦无庸手里拿着一瓶温热的水递到时昧面前,时昧呆呆地接过,瓶盖已经被秦无庸拧开,但他并没有仰脖喝水。喉咙里传来的干涩感还未消失,反胃稍稍好了些许,但时昧还是毫无食欲,只是看着白纸黑字上写着的内容。
他怀孕了。
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让一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从彼此探索到决定相爱,也可以让一对甜蜜幸福的情侣把新鲜感消磨分道扬镳。三个月也可以让一枚小小的种子在雨夜落在时昧的身体里默默发芽,现在它急需破土,于是撬动了时昧的神经,昭示了自身的存在。时昧生于冬日,再过一个月他就要19岁了。倘若这个孩子能够平安降生,预产期在蝉鸣不止的夏天,和时昧出生时的寒冬腊月相去甚远。他和秦无庸一个19岁,一个20岁,两个还算是孩子的孩子有了一个孩子。
“昧昧。”秦无庸握住了时昧不停颤抖的手,坐到他旁边把他抱进怀里。陷入迷茫中的时昧眼睛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像是只迷路的小动物,下意识地捂住柔软的小腹。直到被秦无庸抱住,陷入温暖的怀抱中时时昧才如梦初醒,他皱着眉头把报告单递给秦无庸,指着那上面朦朦胧胧的一团:“我们有孩子了。”
是肯定句,时昧软软的声音如此重复着这个事实。他的睫毛轻轻颤着扫过秦无庸的脖颈,秦无庸没来由觉得这样的时昧好像下一秒就要从他身边飘走。察觉到时昧情绪的不对,秦无庸把人抱得更紧,时昧却推开了秦无庸,一脸严肃地正襟危坐,扭头看向他:“你知道吗哥哥,人在怀孕的时候会分泌出孕酮素麻痹神经,让母体产生‘我很爱肚子里的这枚胚胎’的假象。但是我现在只觉得惶恐,刚刚反胃的感觉很难受,它安安静静在我身体里呆了三个月,现在才开始让我作呕让我知道它的存在,我有点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
由于体质特殊,时昧的确也有怀孕的可能。只是这概率太小,对于双性人而言两套器官发育都不算完备,因此时昧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也可能会有孩子。他没什么传宗接代的观念,也厌恶老家那些亲戚们这些年来施加在他母亲和他身上的指点、流言,因此真的轮到自己开始孕育生命,时昧心中升起的第一份情感并非母爱,而是无措。他知道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风险接受结果,无论是做色情主播网络直播赚钱也好,和身为榜一的秦无庸恋爱也好,时昧都不后悔做出这样的选择。他是信任着秦无庸的,或许是孩提时代的记忆过分深刻,他们之间的进展速度如此迅速,但又极其理所当然。时昧的行李箱放在秦无庸家的卧室床下,暂时不用装填他的衣物从这个房间再搬到下一个房间里。
“对不起昧昧。”秦无庸看着时昧的眼睛,看清他圆润眼睛里的茫然,心里一阵绞痛,“是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有好好陪你,给你足够的信任和安全感,所以你才会这么难过。”陪时昧回去走了一遭,秦无庸愈发坚定了要和时昧一起走下去的决心。他知道时昧不需要他来拯救,缺席他人生的这许多年,时昧自己从未放弃过抗争、逃离,没有一天对他们真的妥协过。靠着自己已经走到了这里,在这样崭新的世界即将到来前,倘若秦无庸能够让时昧走得更顺畅一点,那他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公开吧昧昧,和我回家吧。”秦无庸抓住时昧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孩子的去留全权由你决定,我只是想带你回家,以爱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