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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话,她说的声音很小,但贾母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自点头。她早已有所怀疑,只是这种神鬼之事不好说,她不愿意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正好有这个凤丫头,果然是深得她心的。
“神鬼之事,不可胡说。”贾母轻斥了一声,又道:“不过,今日这事确实是有些古怪,你说的也不得不防。这样吧,琏儿,你赶紧到报国寺去,请大师们来做法事;还有,也到玉虚观去一趟,找那法力高深的请;对了,还有宝玉那个寄名的干娘,说是也有些门道,把她也请来。”
贾琏赶忙躬身应是,见贾母催得急,便急急忙忙地办事去了。他头上虽有个同知的官位,可未能补了实缺,一直在这府上充当着外管家的角色。一个大男人整日里纠缠于些家务琐事之中,有时候还得做些跑腿儿的活儿,他自己其实也心有不甘,可奈何形势比人强,只能徒自叹息。
今儿贾琮这一闹,还真把他也吓得不轻。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快二十岁的庶弟,贾琏没什么深刻印象,连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太清。两人嫡庶有别,年纪又差得太多,他并不把这个弟弟放在眼里。
可谁承想,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庶子,竟然有如此本事,能闹出这么大的风波。事实上,此时的贾琏心中是有些澎湃的。他被老太太,被二房,被宝玉,被王熙凤压制得太久了,太郁闷了,如今见他们吃瘪受惊,憋不住地就想要心花怒放。
本来是兴师动众地要三堂会审,给胆敢痴心妄想、忤逆长辈的孽障一个教训的,到头来竟是这样一个尴尬的收场。贾母的面子十分下不来,安排了后续之后,便恹恹地将人都打发了,只留下贾宝玉在身边逗乐。
哼!除了她的宝玉,这些个也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方才的是呢。在自己家里,丢了这么大的人,贾母怎么想这气都顺不过来。就连贾宝玉腻歪在身边凑趣卖萌,也觉得没有往日那么讨她喜欢了。
不管贾母如何生闷气,刘妈妈被顺顺当当地被抬回了贾琮的小院子。两个抬人的婆子将刘妈妈安置好,听得贾琮一声“走吧”,便跟被鬼撵着似的跑走了。在这位小爷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谁知道他那小指头,什么时候就会戳到自己身上啊。
“哥儿……唉,这可怎么好啊。”刘妈妈顾不得腿上的伤势,拉着贾琮欲言又止。她看着自家小不隆咚的主子,眼泪就下来了。
她到这府上也才三四年,可对这府上的事情也知道一些。今日琮哥儿这么忤逆了老太太,日后定然是没好日子过的。虽然,她不知道为何琮哥儿有了这么厉害的本事,可在这深宅大院里,不是有本事就能生存的。况且,琮哥儿还这么小,如何能保全自己啊。
再者说,她还是这府上的下人,有身契的管制,她连带着琮哥儿跑都不行。如今,她就怕老太太让人把她领走,她倒是不怕受些磋磨,可到时候琮哥儿可怎么办?这府上虽都是他的亲人,可却都是又不如无的亲人啊。
贾琮倒没有她的忧心忡忡,手指头在她身上腿上戳戳点点,不过这回不是戳血洞,而是点穴止血止疼的。刘妈妈的伤势并不严重,不过是连惊带吓又失血过多罢了。不过,还是得寻个大夫包扎一下才好。他手上倒是有好药,却不适合刘妈妈。
“别哭,一会儿就不疼了。”贾琮见她哭得伤心,只道是太疼了,迟疑了一下,便踮着脚拍拍刘妈妈的后背安慰道。不踮脚不行啊,他如今的海拔让人惨不忍睹。
看着他仍在懵懂中的小脸儿,刘妈妈更是悲从中来,一把抱住他失声痛哭,哭得既是她的小主子,也是她自己。我可怜的哥儿,咱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贾琮被她抱得身子一僵,眉心狠狠地跳了跳。真是的,随随便便就对本君搂搂抱抱,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第007回 皇宫
当天晚上,已经到了戌时都没有晚饭送来。
刘妈妈中午就被叫去荣庆堂跪着,自然没有人给她饭吃,这会儿已经饿得不知道饿了。好在贾琮带回来不少的点心零嘴,多少能够垫一垫。她又疼又饿又累,早早地就睡了过去。
贾琮虽然已经炼气二层,可里辟谷还早得很,到点儿肚子就饿了。没人送饭来,他也不生气,溜达着小短腿儿,闻着味儿就去了大厨房。
这个时辰,厨房的大灶已经停了,只留下几处小灶为备宵夜用。大厨们也基本上都回去歇了,只留下一个带着几个帮厨当值,防着主子们忽然要吃食。此时,他们正聚在一起赌牌。
“给我准备些吃的。”
软嫩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几个人皆诧异地望过去,然后齐齐打了个寒颤。荣国府的下人之间,是没有秘密的,今日尽管下了封口令,荣庆堂发生的事情还是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大房那个不起眼儿的琮三爷,其实是个凶残血腥的大恶人。这样让人震惊的事情,在荣国府的下人中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而此时,传闻的主角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怎不让这几人胆战心惊。
“是、是,三……三爷,这就给您做去。”大厨愣了会儿之后,腾地就站起来,着急忙慌地要去灶台操家伙做饭,却被人不着痕迹地扯了下衣角。
拽他的是站在身后的一个帮厨,看他跟自己猛使眼色,大厨才想起来,老太太不准厨房给琮三爷吃的。
大厨站在那儿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摔开那只手,对贾琮赔着笑脸,“三爷,您想吃什么,小人给您做去。”
是得罪掌握府内生杀大权的老太太,还是得罪随时会戳人血洞、拍断柱子的琮三爷,这是个大问题,关乎生存状态的大问题。但大厨只是衡量了一瞬,便做出了决定。
他是这府上聘来的,并没有卖身给荣国府,得罪了老太太不要紧,大不了明儿就请辞,不跟这儿干了;可若是得罪了眼前这位小爷……他不想身上带着几个血洞滚蛋。
“做些易克化的。”贾琮对他的态度比较满意,冲他点点头之后,便径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
他琢磨着,改日得去药房看一看,有没有炼制辟谷丹的药材。凡人就是这点不好,每天到点儿就得吃饭,不然就会饥肠辘辘,十分不好受。
几个帮厨都是荣国府的下人,原本想去报信儿的,却被他往门口一坐,愣是不敢往那儿凑了。
……
这一天,荣国府闹得鸡犬不宁,皇宫里也被折腾得不轻。
贾琮今日在街上偶遇的老者,乃是年初才禅位于当今的太上皇。
太上皇如今六十有八,去年万寿节当日,在庆典上一头栽倒,接着就是缠绵病榻多月。他年幼登基,一生皆在帝位上殚精竭虑,身体早已油尽灯枯。
当御医给出剩余寿命不足一年的诊断时,经过几番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决定禅位给儿子老四宇文祜。
虽然身体不太好,可太上皇是个闲不住的,只要条件允许,他就喜欢出宫到处走走。往日总是没有时间,可在生命的最后岁月里,他希望能好好看看自己治理下的国家,但因为身体原因,也只能在京城将就将就了。
今日也是这样,却没想到碰上了个有趣的娃娃,逗他开怀一乐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刻骨难忘的痛苦。
等马车回到紫禁城的时候,老者已经痛得快没有意识了,青白的手指无力地抓着身边老仆的胳膊。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能信任的只有身边这个人,就连他的亲儿子们都不行。
马车并没有在宫门口停顿,一路飞驰向乾清宫而去。不知是真孝顺,还是为了做出姿态,当今继位之后仍请太上皇居于乾清宫,自己则住在旁边的养心殿。
初冬十月的天气里,老者浑身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灰色浑浊的汗水打湿了厚重的衣袍,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异味。伴随着汗水的,是潮水一般抽髓刮骨的疼痛。
老仆急得都快哭了,他脸色已经惨白,看上去比怀中老者还要难看,有水光在眼眶里闪烁。一边紧紧抱住老主人颤抖的瘦弱身躯安抚,一边连连怒吼着车夫加快速度,一边又叫嚷着御医怎么还不来。
“主子,您忍一忍,吴御医来了。”一看见被侍卫塞进马车的御医,便被他拎到老者跟前,急切地道:“快给太上皇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快!”
吴御医的年纪比太上皇都大,因医术实在出众,至今还没有告老。他是一路被侍卫扛着过来的,又被连塞带扔地弄进马车里,一口气都差点喘不上来。
可看老仆惊慌的样子,他也不敢怠慢,咽了口唾沫尽量平稳心绪,开始为太上皇把脉。半晌后,吴御医轻咦了一声,用帕子沾了一些太上皇的汗水,凑到鼻下轻嗅。
看他这磨磨唧唧的也不说话,老仆急得不行,大声问道:“主子怎么样?严不严重?有没有什么法子医治?你……你倒是说话啊!”
“目前看来倒是无妨,脉象上倒比往日还要好上一些,若是能经得住,太上皇说不定能够痊愈。只是……戴权,你怎么能给太上皇乱吃东西?这药虽然十分对症,但药性也太猛了,太上皇的身子已经被掏空,吃这样的虎狼之药,也不知是福是祸呢。”
老御医跟老仆的关系不错,趁着马车还没停下,拉着他小声说道。这事吧,若是太上皇好了,那就万事大吉,可若是不好……这老货可逃不了一死。
“那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主子难受成这样,要你有什么用。”老仆根本不关心自己是个什么下场,他关注的只有主子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