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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政老二也端正地坐在那儿,古板方正的脸上,满是对赦大老爷鄙夷厌弃。
“敬大哥哥,这是出了什么事啊?如此劳师动众的,族老们都闲成这样么?”大老爷进来,也不跟旁人打招呼,径自往贾敬身边一坐,懒洋洋地窝在那儿。他如今虽然睡不着,却也没什么精神,能歪着就不会正着。
“哼,坐没坐相,成何体统,难怪会做出那样的腌臜事。”哼出这话的,正是被大老爷整治过的贾代儒,一脸地嫌弃鄙夷,就差没对着大老爷呸一口了。
“国法总在家法前,本侯乃是朝廷钦封的一等侯爵,有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可得想清楚了,不然……挨了本侯的巴掌,你也没处说理去。毕竟,在国法面前,老子是位侯爵,而你,不过是个不知道考没考过秀才的糟老头子罢了。”赦大老爷从来都不是会惯人的,此时又正烦躁着,说起话来自然毫不客气。
此话一出,贾代儒登时气得涨红了脸,却也将话听了进去,到底没敢再口出恶言。有了他这出头鸟的下场,旁的族老自然不敢再出声,只一径拿眼去瞄族长贾敬并贾母两个。他们这些老家伙不够分量,这两位总能说说话吧。
贾敬一点儿都不想跟这儿浪费时间,有这工夫还不如跟小闺女斗斗嘴呢。可那边老太太掀出来这事,还真得他这族长出面不可,害得他又得跟着恩侯虚耗光阴。他见贾母等人都没说话的意思,只好清了清喉咙,道:“恩侯,是有件事要跟你了解一二。”
“年前的时候,你家老太太不是把贴身的大丫鬟金氏给了琏儿做姨娘嘛,按说那就算是你半个儿媳妇了。可今儿你家老太太领着几位族老来见我,说是你……你对那金姨娘纠缠逼迫,金姨娘惧于你的yin威,无奈之下只得委身于你。甚至……”
说到了要紧处,敬大老爷猛地一拍手下的几案,挺直了腰板儿瞪着眼,道:“甚至,那金姨娘如今已身怀六甲,却还不知道那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你们父子俩,谁的!”
呸,你说书呢啊!?赦大老爷没好气地瞪瞪贾敬,真想就这么啐他一口。不过,这会儿的正事,暂且先放过他一会儿。他将目光转向端坐着老妖婆贾史氏,冲着她咧出一个冷森森的笑,道:
“证据呢?若是没凭没据的,老太太你也不至于如此劳师动众的吧。”
好嘛,难怪老妖婆等了这么久呢,却原来是为了给金鸳鸯的肚子里留个种。
“你这个畜生,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腌臜恶心的东西!若是早知道你会干出这样的畜生不如的事,我当初就该早早将你掐死,也省得让你这样辱没贾家的列祖列宗,我……”贾母深觉胜券在握,冷哼一声就指着赦大老爷鼻子开骂了,似乎要将几十年的怨气都骂出来。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本侯乃是祖母一手带大的,跟你贾史氏一点儿关系也无。以你的本事,教出个在从五品上一坐十年的政老二,就已经是老天有眼了。”赦大老爷却不愿意听她废话,一巴掌将身边的矮几扇飞,险险地摔在老妖婆跟前。
贾母被吓了一跳,但旋即就怒意更盛,颤巍巍站起身来,大声喝骂道:“你个孽种,竟还敢跟我动手,你该死,该死!孽种,你逼.奸儿妇,殴打母亲,不悌兄弟,大闹宗祠……你还不赶紧跪下老实认错,任族人处置!”
赦大老爷像看笑话儿一样,看着老妖婆在那儿表演,旋即便觉得意兴阑珊。他站起身来,冷淡第看了怀义一眼,吩咐道:“我累了,这事儿交给你了,办好了去跟我回话。”
许是大老爷的神色太过冷峻,阖祠堂的人都没个敢拦他的,就连端方正直的政二老爷都缩了脖子。原本是为了质询他贾赦贾恩侯的,却一个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样的情形实在是有趣,敬大老爷实在没忍住,不禁“噗嗤”了一声。虽然他旋即便止住了,但那声喷笑还是被在场众人听在耳中,不啻于巴掌上脸,尽皆落得个面红耳赤。尤其是贾母同贾政母子两个,恼羞成怒之余,恨不能缝了贾敬那张嘴。
“事情很简单,荣侯前些年酒色过度,已经伤了身子,根本就有心也无力。这件事,可以向太医院张老御医问询。是以,那位出自贾史氏身边的金姨娘说了谎,她的奸夫另有其人。”怀义根本就不管自己撂下了多大个石头,砸起了多高的波浪,说完便转身走人。
临到出门了的时候,才又转回身来,冷眼扫过祠堂里瞠目结舌的那一群,道:“这件事,不得外传,不然后果自负。”他与怀仁不一样,跟这位荣侯并无交情,只管解决事情不管使什么手段。但是,主子爷对他颇为不同,倒不能太过败坏。
这祠堂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有胆敢败坏荣侯的,那可就别怪他下手狠辣了。
……
马马虎虎地涮了个澡,赦大老爷的瞌睡也缓得差不多了,一倒在床上就进入了梦乡。等他心满意足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这一睡就是差不多一天一夜啊。
等大老爷梳洗完毕,打算填饱肚子的时候,才想起怀义来,问林之孝道:“那个阴阳怪气儿的怀义呢?对了,昨儿那事儿你这当管家的,竟然都不知道?都没个人来给你通风报信?”按说出了这事,不管是邢氏还是贾敬他们,怎么都会派个人提前通知他一声的。
“老爷,小人知错了,请您随意责罚。只是,小人是真的没接到通报啊,不然又岂敢不跟您禀报。还是往祠堂走的路上,才有下面人跟小人说了这事,但当时已经进了祠堂,再想禀报您也来不及了啊。”林之孝闻言就苦了一张脸,跪在大老爷面前磕了个头道。
“行了,这事儿也不是你的错,你去把怀义叫进来,我有话跟他说。”赦大老爷见不得他这样,一伸手将人拉起来。他也看出来了,这事儿大概是有人从中作梗了,不然不会弄得林之孝一无所知。至于是谁干的,哼哼!
“是,怀义从昨儿晚上就在门口等着给您回话呢,这都快跟那儿站一天一宿没挪地方了。”林之孝也不是傻的,自然也知道自己是被人蒙住了,而能干成这样事的,除了宫里出来的怀义,还能有谁?
第一百零五回大老爷抄检省亲园贾史氏魂断荣庆堂
怀义进到屋里,向赦大老爷见礼之后,嘴里只憋出来一句话,“事情已解决。”然后就跟个蜡像一样,安安静静地杵着,看得大老爷十分想拎个钻头好好戳个够。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这个……后遗症还真有,而且也许、大概、可能……还不小!
怀义脸上的表情终于略微动了动,但也只是微抬起眼皮瞅了大老爷一眼,才道:“无可奉告。”
嗯?赦大老爷直觉就不好,这混账东西定然是憋着坏水儿呢吧?可不管他再怎么逼问,人家就只有那一句“无可奉告”,气得老爷他吹胡子瞪眼,却拿这厮没有办法。这是祜祜借他的人,万一给弄坏了,老爷他可赔不起。
问到后来,赦大老爷也泄气了,心想着跟你这儿问不出来有什么关系,当时祠堂里那么多人,想问什么是问不出来的,你就给老爷等着,等问出来了咱们再算帐。
“昨儿是你让人拦着报信儿的?为什么?想看我的笑话儿?”化愤怒为食量,大老爷报餐一顿之后,歪在椅子上边剔牙,边又问道。
“主子爷口谕,荣侯的研究,事关重大,紧要关头不容任何打扰。”这回怀义倒是利索地给了答案。
赦大老爷皱了皱眉,倒是没再说什么。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随即将手背在身后,道:“这事儿算你欠我一回,等会儿带着你的人,跟我去将那省亲园子抄了,咱俩就算是两清,如何?”
怀义沉默地看了看贾赦,最终还是在老爷他期盼地眨眼下点了头。没办法,这货根本就是个浑的,才不管自己那模样有多膈应人呢。而且,想想自己昨儿摆平事情的那句话,还是跟他两清了的好。
其实,不管怀义点不点头,赦大老爷都是要拿那省亲园子开刀的。特么的,有胆子给他作妖闹事,那就别怪老爷他打击报复。
……
贾宝玉自打住进了省亲别院,日子过得别提有多如鱼得水了,整日里也没人催逼着读书,身边又有宝姐姐、云妹妹、三妹妹她们陪伴,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若说唯一的遗憾,那就是林妹妹怎么也不肯住进来,就连他亲自去请也没见到人,真是让他伤心失望了好久。
说来这一日也巧,正是三月初三,三姑娘贾探春的生辰。早多少天,他们几个就商量着借此机会要好好乐一乐。是以探春便说要做东摆酒,将姊妹们都请了来,顺便还能起个诗社什么的。贾宝玉一听便大点其头,嘴里只嚷着让去请了林妹妹什么的。
探春瞧他在兴头上,并不愿意点明扫了他的兴,但史湘云却没那个忌讳,当即便嗔了脸,道:“林妹妹,林妹妹……爱哥哥请了多少回都请不来,就更别说三妹妹了,人家的架子可大着呢。”她就是看不上林黛玉的做派,请都请不来,多矜贵个人呐?!
还真是叫史湘云说中了,贾探春的这回生日,不但林黛玉没请过来,就连自家的两位堂姐妹也都婉拒了。三人都只是叫人送了生辰礼过来,却没一个人肯来赴宴的。如此一来,倒叫贾探春弄了个没脸,心中是又酸又苦。
自打黛玉、迎春和惜春分别被接回家之后,她们姊妹间的情谊便越来越淡了。也是,她们一个个都是有爹疼的,真正的掌上明珠,可是她呢?她贾探春自信样样都不输人,却偏偏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命最苦的就是她了。
还是贾宝玉知道怜香惜玉,见他三妹妹到了生日这天还是郁郁寡欢的,便想着法子哄她高兴。白天的生日宴跟诗社草草地散了之后,当晚关了院门之后,又特意在自己的怡红院里摆起了夜宴,将薛宝钗、史湘云并贾探春都请了来。
所以说,今儿这事也确实是凑巧了,赦大老爷打算抄家伙扫荡省亲别院的时候,恰恰就碰上了他们这儿正酒酣耳热呢。
……
身后领着一群阴测测内监,赦大老爷大摇大摆地进了省亲别院,旁边还跟着同仇敌忾的邢夫人。夫人她能有如今的日子,全凭的是他家老爷,但凡有谁跟老爷过不去的,那就是夫人她的生死仇敌。老爷既然要来报仇,那她就势必要冲杀在前才行啊!
园子是有婆子巡夜的,但瞧着大老爷这架势,哪有敢作怪的,一个个乖觉地跪倒在边上。当然,也有那极个别做小动作的,都不用赦大老爷张嘴,就有内监将人踹到,再也爬不起来。
是以,赦大老爷虽然人多势众,却没惊动什么人就来到怡红院门外。这里,就是老爷他抄检的重中之重。大老爷借着灯笼的光瞅瞅院门上挂着的匾额,颇为鄙夷地瞥瞥嘴。瞧瞧,起的什么“怡红院”,如今京城里最低贱的青楼都不叫这么艳俗的名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