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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见他样子喜欢,眼梢也软和下来。他鼻梁高挺,面孔英武,只是眉目间常有一股沉默寡言之气,神色不动。萧毓恪伸手攀住他的脖颈,想让他抱着进屋去;青年刚要揽住他,但少年皇子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松开手。
那枚小球铃被萧毓恪小心塞在男子手里,让他用五指握好,末了还恋恋不舍地隔着手指看着,低着头。对方见状便要把手指松开些,少年立刻急忙忙把他的手指合拢。
男子身材高大,宽肩有力,平日里时常让萧毓恪坐在他一侧肩膀上,两人亲亲密密,这样相处惯了。但少年还记着他伤了一侧的手,于是也不让他再做这些事。四皇子也蹲下来,挽起袖子,开始淘洗碗筷来。
少年成日缄默,面容表情极少,只是偶尔抬起来眼睛看看人,像只冷酷的小动物。他的手形很漂亮,但指腹和手心里都磨出了小茧,是从小拉弓射箭留下来的痕迹。他腰身极细,双肩也未长开,还是少年身材模样,未完全长大。小时候宫里供他的食膳并不好,有时只是几个冷馒头剩饭便打发了事,于是萧毓恪经常自己抓院子里的兔子吃,或者上树去掏些鸟蛋。
后来这庭院里的光景,也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四皇子把那些能吃的,好吃的都统统藏起来,塞在寝房里的各个角落里。知道的人自然有笑话他的,借此来羞辱他,但少年完全不当一回事。等到情形坏了,宫里又给他断粮,他也不怕,偷偷藏在草丛里,聚精会神地去抓兔子去了。
青年在武场习武,时常还能给他带回点东西吃。只不过,跟了这样一个没甚么前途的皇子,连着在侍卫中他的待遇也差了不少,免不了也被人明里暗里踩挤。他每每回来,从怀里摸出还热着的半个饼儿,或者是馒头,四皇子都欢喜地不得了,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他咽下那些东西的时候吃得可快,还不会被噎到,马上又把头抬起来,像是在期待对方怀里还有什么别的一样。
这侍卫姓宗政,本是世家公子,单名一个‘彻’字。然而他八岁那年家里便抄了家,他身为罪臣之子,充为官奴,从此就在宫里伺候。宫里人见他底子好,便送到武场里当作侍卫之流,只是这其中被人得了空,将他半边舌头割去,从此就成了哑巴。
萧毓恪出生那年,他母妃还得宠,于是得了皇帝准许,与众皇子一样取了‘毓’字,且赐了名。‘恪‘字作名,就是要他谨慎恭敬,伏拜皇父皇兄威严。
四皇子与生母养在一道,长大一些后才强行分开,为免这外族公主对皇子有什么违背正统的教导来。萧毓恪从小跟他的母亲说外族话,侍卫宫女都视他们母子二人为外族异类,避都来不及,也极少有人来与他说话。
宗政彻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遣到他身边,作为唯一的侍卫服侍他。母子二人分开之后,四皇子便在自己的小庭院里与他的侍卫相依为命,磕磕碰碰地一同长大了。
这侍卫不能言语,只能凭借手势动作。少年与他整天一道,渐渐也学得这种缄默做派。两人在一起旁人眼里像是在打哑谜,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彼此在说些什么。萧毓恪视他为亲兄长,整日撒娇粘乎,就差贴在他后背上。他小时候宗政彻经常背他,让他坐在肩上骑马。现在他大了,身高直追到对方胸口,再就只能坐在小臂上,托着他出去玩。
萧毓恪最喜欢骑马,平日里宗政彻要是不回来,他就常常直接睡在马房里,就着稻草蜷缩着睡一夜。日子久了,那些马跟他也熟,时不时对着他的脸呼口热气。少年头发里全是稻草,扒在骏马宽阔的背上,脸静静贴着弯曲的马脖子。
侍卫铺好床塌,让四皇子休息。他屋里四壁空空,简陋得很,只有一床床帐。他们吃饭有时就拿到床上吃,拿一个小木桌摆着,少年挑挑拣拣,摘了最好吃的塞宗政彻嘴里。这侍卫少不得要推阻,他就用手捂着人的嘴,非要让人不得不咽掉。
萧毓恪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打到的雀儿也第一个拿给他看,看完就烧火吃掉。他把那些鸟雀灰扑扑的毛都精心收起来,藏在枕头底下,当作自己的宝贝。有的时候他还藏吃不掉的骨头,半夜从枕头下掏出来把玩,乐陶陶地不愿意睡觉。
他吃得少,长得又快,身体跟不上似的愈发单薄。只有他的侍卫小哥哥疼他,千方百计藏东西回来给他吃,由此年少时挨过不少打。宗政彻一挨打回来,萧毓恪就不说话了,抿着唇,眼睛蓝汪汪的,看上去冷着脸,又叫人害怕。那些宫里的太监小厮们,平日里没少作践他,往往这个时候就不敢了,但又心里直犯嘀咕,自己到底也说不准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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