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黄昏消弥,暗云涌动。
谢述走出校门时,天边的最后一缕光亮刚好被暮色吞噬殆尽,建州区初春时的温度还是很低,风挟裹着凉意直冲面门,他忍不住皱起眉,将肩上的书包调整到一个稳固的位置,然而抬眼一看,谢文津那辆崭新的黑色轿车就停在道路旁。
“爸。”他拉开出门坐进去,不冷不热地唤道。
“嗯。”
谢文津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不仅亲自来学校接人,听谢述叫了这么一声,居然还眼含笑意地应下了。
“上了一天课,累不累?”
“不累。”
“缺不缺什么东西,爸带你去买。”
“不缺。”
谢述态度冷淡,换作平常,谢文津早就板下脸来了,眼下他却仍是一副笑容,反常的态度令谢述心里升起几分警惕。
谢述不是谢家的亲生儿子,五岁那年谢文津把他从福利院领回家时,他还以为自己终于重获新生,却不想近十年没能怀上孕的谢夫人在他进门还不到半年后突然有喜了,怀胎十月,给谢文津生下一个漂亮女儿,起名谢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骨肉当然还得是亲生的好,从谢婷发出第一声啼哭起,谢述就成了这个家的外人,家里的佣人心情差时尚且能给他甩脸色,谢氏夫妇更不用多说,反倒是被视为掌上明珠的谢婷一直把他当成亲哥哥看待,每每谢文津的巴掌落下来,谢婷都会挡在他面前,一边哄着谢文津一边给谢述打手势让他快回房间。
“听说这几天你忙着考试,辛苦了,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
谢述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给我请假?”
“上次在徐家小姐的成人礼上,有个穿黑色西装、戴银框眼镜的男人,你还有印象吗?那是靳司易。”谢文津发动了车,这才进入正题,“上东新区,靳家独大。礼宴过后的第二天,我突然收到了靳家的合作邀请,今晚要去商谈具体事项,你跟着我旁听,好好学学商场上的东西,日后也好帮着婷婷打理公司事务。”
谢氏下一任接班人是谢婷,这一点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谢述不在乎名利和地位,更别不想趟豪门权贵的浑水,所以他认真考学的目的从来都是日后在离开谢家后,也能过上平静普通的生活。不过……他抬眸看去,后视镜里映出谢文津皱纹渐深的脸。
谢氏什么时候能攀上这种豪门名流了?
谢述沉默片刻,忽然问:“我不用换身衣服?”
这个假请得突然,他身上还穿着校服。四中校服的主色调是浓绀色和白色,配色常规,但版型优越,谢述一米八一的个子,双腿笔直修长,校服衬得这个优点更加明显。男孩子发育慢,谢述高一时才蹿个,因此先前订好的尺码不再合身,裤子只能堪堪遮住脚踝,行走或坐立的时候都会露出一小节白皙的皮肤。
谢文津撇眼一看,反而觉得满意:“不用,这样就很好。”
谢述皱起眉,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怪异,却也没再说什么。
轿车穿过灯红酒绿的街道,从层叠的夜色里行驶了近半个小时,最终停靠在了白砖金门的酒店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门前的两个服务生远远就往他们的方向迎过来,待车熄了火,立刻快走两步,弯着腰给两人打开了车门。
“谢总晚上好,靳少交代我们在这候着您,请随我们来吧。”
酒店内部金碧辉煌,灿然华丽的吊灯悬挂在头顶,镶嵌于边缘的金丝在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奢靡的气息。当下正值饭点,低缓的钢琴声与清浅的花香在空气中流淌,厅内座无虚席,大多数都是热恋中的年轻男女,暗色的缎面桌布上摆着精心包札的花束,香味大抵来源于此。
带路的男人相当机灵,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哄着谢文津开心,年纪小些的那个就跟着打几个引领的手势,目光总忍不住往谢述身上瞟。
他在这柏翡酒店工作了也有几个月了,形形色色的富家子弟和千金小姐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是头一次见到长得这么清隽俊秀的人。
谢述始终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他的校服拉链没有拉到顶端,瞥眼往过去能看见细长的脖颈和凸出的锁骨,他没什么表情,眉间透出一股冷淡的意味,却使人特别想同他讲话。
“靳少安排的房间在顶层,那里的视野是最好的,站在落地窗前可以看见大半个上东新区。”
男人带着他们踏进电梯,在这个昏暗闭塞的空间里,谢述心中原本就涌动着的怪异情绪又浓郁几分,他对商场没有兴趣,却也听说过这位靳少的大名。
靳司易幼时母亲因病离世,靳父忙于公司事务无暇照料他,只能将他交由自己亲弟弟的手里,然而天灾无情,靳司易十三岁那年,叔叔家中燃起一场大火,炙热的火焰吞噬了数条鲜活的生命,那幢房子也化为乌黑的残垣。在此情景下,他重新回到父亲身边,一路考进名校学习金融知识,家世显赫、老师看重,一切似乎都变得顺利起来,可在他十九岁生日那天,意外却再次发生——靳父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货车与汽车相撞发出震耳的响声,年过半百的男人当场死亡。
靳司易在一片哭丧声中成为了靳家的掌权人。
十九岁就坐拥九位数身家,靳司易非但没有让靳父大半辈子打下的根基毁于一旦,反而拖着公司越做越大,直到如今成为上东新区无可撼动的存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在今夜之前,谢述是见过他本人一次的。
徐家小姐成人礼的宴会上,靳司易坐在最前排的位置,穿一身剪裁合身的高定黑西,胸前别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鸽血红宝石胸针,垂挂在那抹潋滟的红下的金链条因他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靳司易生了一张冷俊的脸,五官深邃、眉如刀削,平时笑着的时候倒没什么,一旦没有表情,周身就带着一股强劲的压迫感,天然的上位者气质。传言中里靳司易的脾气阴晴不定,但宴会那天却始终淡笑着,有人端着酒杯找他搭话,他的脸上也没有厌烦之色,只将酒一饮而尽后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
谢述正走着神,忽然听见“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十楼。门缓缓打开,他两三步踏出去,抬眸就看见了坐在桌前的靳司易。
“靳少,谢总来了。”
靳司易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看上去并没有起身或是打招呼的意思,谢文津也不恼,拉着谢述落了座,笑道:“小述放学时间晚,路上又堵了会车,让靳少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高中生课业忙,这个点放学也是正常。”
靳司易微微侧眸,站在一旁的服务员立刻很有眼色地将菜单递到桌上,他却一眼也没看,径直推到谢述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谢述怔然一瞬,胳膊肘被谢文津轻轻撞了一下,便会意地道了谢,拿过菜单随意地指了几个不会出错的菜。
“靳少年轻有为,接到您助理发来的合作邀请时,我都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谢文津扯着笑吹捧,“这些年来我尽心尽力地打拼事业,却没得到什么景气的成功,到底是岁数大了,比不上新鲜血液了。”
靳司易但笑不语,显然对谢文津的血汗史毫无兴趣,谢文津自顾自说了好一会,终于意识到气氛的尴尬,脸色不由得垮了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菜也是在这时被端上桌的,一眼看过去色味俱全,勾人食欲。服务员开了瓶红酒,附身正欲倾倒,谢文津却先一步接过手,给三人面前的高脚杯中各倒了小半杯。
“今年读高几?”
意识到对方在跟自己说话,谢述答:“高二。”
“还没成年?”
“今年十月成年。”
靳司易的眸底有一闪而过的嘲弄,从身侧取出合同,谢文津连忙接过去,仔细翻看两遍,笑吟吟地签下了。
被谢文津如此重视的合作就这样轻易又迅速地谈好了,谢述蹙起眉,却说不上哪里不对,思索间谢文津举起酒杯,道:“靳少出手阔绰,合作愉快。”末了给谢述使了个眼色,谢述只得一同饮下。
靳司易看着他因吞咽而滚动的喉结,眼神晦暗不明,“合作愉快。”
酒红色的液体在冷白的灯光下漾起黏连的弧度,几轮推杯换盏下来,谢述眼前隐隐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