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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包袱,沈异生买了辆马车,加上明镜带来的马儿,两匹马轮流拉车赶路。
一路上,除了进山路时偶有颠簸,其余都十分顺利。
十数日後,行至良州,他们从下榻的客舍出来,见天色尚早,便寻了间茶楼。二三楼包厢皆坐满了人,沈异生便找了一楼大堂的角落。
刚落座,外头又进来一群人,小二忙着搬桌椅挪地方。沈异生喝了口凉茶,抬头一看,来者居然都身穿棕黑色道袍,在一众灰衣之间十分显眼,面上皆有疲惫之色。
「道长们都请坐,先喝口茶,润润喉,哎,您看看,咱们今儿生意好,需要等上一会,还请道长们多多担待。」
「无事,我们不急,随意上几盘素菜即可。」
「好好好。」
小二一阵点头哈腰,便去招呼其他人。
一个尖瘦脸男子道:「师兄,咱们这还有多少脚程?」
坐他斜对面,年纪稍长的男子摇摇头:「难说,快的话十五日内,慢的话半月有余。」
众人叹息一声,一人又问:「道门究竟是发生何事?怎麽突然就让咱们赶回去?」
「……」
男子犹豫了一下,「信上没说,但我听师叔的意思,似乎与妖王有关。」
他身旁的人当即嗬了一声,「妖王?」
「妖王要复出了?」
「怎麽可能,那把剑还封印在咱们山里呢,而且师父不是说,里头的妖魂早就灭了?」
「你傻呀,」一面容清秀的女子道:「如果真的灭了,还需要封印吗?封印不就是为了怕里头的东西作乱?」
那年轻道士被一通反问,张口结舌道:「那师父为什麽这麽说?」
「肯定是怕你们打妖剑的主意呗。」
年轻道士喔了一声。
他们音量虽不大,却也没有刻意压低,全教有心人听了去。
明镜悄声道:「观其服饰,应是东蒙的道人。」
「相逢也是有缘,」沈异生问:「师姐,你一路走来,有没有听到什麽传闻?」
明镜回忆了下,摇摇头:「这倒没有。」
言谈间,小二上了菜,那桌人也转而谈论其他事情,他们并未久待,草草解决完後,就包了几样小食,看着竟是要继续赶路。
原以为不过是个插曲,没有想到,当他们一行到达水陆相交的襄州,车水马龙中,再次见到行色匆匆的道士们。
这回各门各派服饰都有,似乎都是赶着回道门。他们听了一耳朵,只得了些信息,明镜见一桌有相熟的人,拎了壶茶乾脆的过去打探。
「琦云师叔同我说过妖王的事,」沈异生向剩下的那人凑近了些,悄声将琦云的故事复述一遍。「细想起来,总觉得背後另有主谋,赦恶虽好战,却无意於权力斗争,否则也不会一个人待在山林之中,不与尘世往来。」
沈惑弦想了想,「许是起了贪念?刀剑舔血,常覆戾气,本心正是杀戮。陡然接触花花世界,还未改变心境,道长一走,无人可再管束。」
沈异生点头,又好奇道:「妖物开得灵识後,七情六慾便与凡人无异麽?」
沈惑弦微微一笑,「会受本心影响,除此之外,同人一般,千百种人便有千百种妖。」
明镜正好回来,朝他俩使了使眼色,沈异生会意,一道走出茶楼。
转进小巷,明镜说:「听闻东蒙修书一封给各山门道长,统共两件事,其一是否曾见过本体为镜的妖物,化形後,乃一面容艳丽、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其二提醒门中弟子,祸乱将至,备其不需。」
「镜妖?」沈异生讶异道。
比之生灵,器物成妖要难上万分,他很快就联想到另一个剑妖──妖王赦恶。
「妖王灵识并未被打散,只是陷入长眠,被诸位道长合力封印在後山一洞窟中。前些时日,剑身嗡鸣作响,东蒙道长进山察看,原是那妖王有口信。」明镜道:「他说自己早年曾与一镜妖有旧交,自琦云道长离去後,他也独自下山几回。一日,於湖中见倒影,水面上,却不是他,是那镜妖。」
习惯同人相处後,赦恶也不那麽抗拒他人亲近,镜妖时时找他说话,不知不觉间,便熟稔了起来。
镜妖芎影善解人意,分寸有度,与之往来,如春风拂面;言谈之间,总是能顺着对方心中所想,不教人感到冒犯。她样貌又是极好,温声软语,柔和娇媚,无人不沉溺於其中。
时日渐久,赦恶却偶尔心口会痛极,寻不出原因,他便也作罢。与此同时,看待生灵百态,竟隐隐有暴虐念头。在芎影设局之下,意外踏入幻境後,脑海之中,便住着对方的声音,如影随形。妖王掀起大战,踏破山巅,腥风血雨无数,可他的神识却是陷於混沌。
此後赦恶重伤被俘,芎影却成功遁走。本应该无人知道这位主使者,也是天意,为了操纵赦恶,芎影在他身上放了块碎片。情感连结是双向的,赦恶感知到对方又有为恶意图,拼着一线清明,传递
', ' ')('此事。
听闻如此,明镜更是急着回道观。他们加快了脚程,休憩时间更是能省则省,一路风尘仆仆,几日後,刚出了西城,在必经官道的茶栈上,遇到了等候多时的玉阳观道人。
「师弟!」
明镜惊喜道。
「师姐,师父让我们在这里等你们。」明澄嘿嘿一笑,看到明镜身後的沈异生,几个人立刻呼拉一声围上去,「你……你……」
「太好了!太好了!」
有人太激动,竟落下泪来。沈异生吓了一跳,他被团团围住,忙腾出一只手,反射的就摸了摸对方的发顶。
那小师妹登时哭得更厉害了,「师、师兄……还好你没事……」
一只手勾过他的肩膀,亲密的揽着他,「哎,小萍儿,别哭了,你看看,你都吓到咱们异生了。」明澄回头,想起了什麽,给他介绍起来。「我是明澄,这位是你的小师妹郑萍萍,外号小萍儿,看着老实、实际上也很古板的是明易,只会吃的明安,温柔可人的三师姐明心。」
他话锋一转,看向另一边:「最後是──平常最疼你,也最深得师父真传的师姐明镜!」
明镜笑着用剑柄拍了他肩头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麽心思,肯定是看着异生不记得事儿了,又想着诓人家。」
「师姐误会!」明澄哎呀一声,「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早就长大了,心态不一般。」
「是啊师姐,」明安探头,「自从收到信後,明澄哭得可伤心了,你们不晓得,我跟他一屋,他都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呢。」
明澄登时涨红了脸,追着明安跑,两人如孩童般嘻闹起来。
沈异生看着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情,虽然谁也不认识,可却有人挂念着,心中说不出的酸胀,甚至遗憾没能早点遇上,白白让他们挂心许久。
明镜忽然点了点他衣袖,提醒道:「同他们介绍一下罢。」
他连忙侧过身体,拉起沈惑弦的手,「我原来在阵法中已无生机,是惑弦哥倾力救我一命。初时,我无法动弹,不能言语,也是他仔细照料。」
似乎是因为明镜在信中提过沈惑弦的身份,其他人都没有露出讶异的神情,同沈惑弦礼貌道好。
剩下的路途一下轻松许多,两辆马车分坐八人,沈异生、沈惑弦、明镜、明易共坐一块。
明镜先说了打听到的传闻,又问了概况,明易道:「东蒙那边正在想法子取出碎片,镜妖本体并无实质的力量,只要妖王不被操纵,想卷土重来便难。师伯们倒是担忧镜妖如法炮制,又找到下一个供他驭使的妖王。」
明镜皱眉:「如赦恶那般的大妖,怕是千百年难得一遇,其他花草树木寿命虽长,妖力也强,却不主杀伐。他的目标,实在不好推测。」
「嗯,此剑现被移存到琦云道长屋中,外加符籙禁制,由道长看守,就是忧虑镜妖并未放弃赦恶。当年一役,人界虽胜,死伤却是无数,对人或对妖而言,无异都是灾难。」
琦云端坐堂中,轻抚剑身。
这把青铜利刃长七尺三寸,饰有暗格花纹,护手处刻有同心圆,锋口泛着冷光,锐利异常,在他的触摸之下,似有所悟,发出铮然之声。
见时辰已到,鹤骨霜髯的道人们鱼贯而入,坐於阵眼之中,袅袅薰香,盘桓在梁上,道童侍立於四角,周遭安静无声。
「阵起!」
一老道叱了一声,两指捏起符籙,啪的一下贴上了剑身。
青烟缭绕中,隐隐现出一通体金色、圆润光滑的球状物,正是剑妖的内丹,乍看之下,外表完美无缺,并无任何裂缝,里头其实镶着一块碎片。
如果要取出来,必定得破坏内丹,修为必会大损。若是在赦恶全盛时期,或许无碍,但他如今妖识虚弱,强硬毁丹,恐被打回原形,又得重头修练。
更甚者,千年修为付之一炬,重新回归一普通宝剑。
不论何种结局,都非琦云所乐见,因此他托门中师兄弟至宝清宫求一法器,能吸取天地灵气,温养剑妖神识,又有几位师伯共同护法,保住他一缕心脉。
等内丹完全显现,另一老道小心将其捧起,并起两指,指尖沾湿前方碗中符水,朝丹上猛地划过!只见那丹生生被剖成两半,切口平整,其中一半,赫然镶着块异物,指尖再次聚气,做掏挖状,那碎片便迳直落入碗中。
琦云早已等在一旁,当即覆上贴好符籙的盖子,封住碎片。那老道深吸一口气,合掌将内丹重新覆回一圆,送回剑妖体内。
琦云连忙抱起剑身,匆匆走向後山──里头一冷泉是整座山头灵气最为浓郁之处,地灵而人杰,妖物也是如此,随机运而生。他小心将整把剑浸入水中,置於盘上,剑身却再次振动起来,琦云笑道:「我不走,自出山後,久未真正屏心静气,趁此机会,与你一道修行。」
他脱去道袍,除下鞋袜发冠,披散着长发,赤裸着上身端坐进冷泉中,丝丝凉意浸入五脏六腑,又被他运气驱赶出来。
霎
', ' ')('时间,一人一剑,湖光山色,俱是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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