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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欲行是被关文茵指名的。
老板李齐笙亲自来找的他,向他传达客户指名,并带他过去。李齐笙自己显然就有很多疑问,但这不是聊的时候。
他也没有告诉江欲行任何其他讯息,因为他也不知道关文茵是什么意思,如果只是心血来潮,那江欲行知道的越少越好。
虽然没有被告知客户身份或得到其他提示,但这么神神秘秘的样子,江欲行也已经有了猜测——或者说如他所料。而最后,他果然停在了那个曾经只有尧歌有资格进出的包间前面。
真是个喜闻乐见的展开。
他虽然能尽可能地算计他人的心理,但人心却又是最不可控的,不像数学题那样只要步骤正确就能通往那个唯一且想要的答案。所以,能顺着他的期待发展真是帮大忙了,不需要动用后手也算是给彼此都省了功夫。
江欲行打开门走进去,便见到了坐在沙发上、表情有些无聊的关文茵。但是她无聊而冷淡的脸上,却还有一丝暗含着期待的似笑非笑。
她在期待江欲行的反应。好奇且感到趣味,江欲行见到了她这个曾在商场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突然就成了这种地方工作的自己的客户;外面清清白白的老实人,突然就被拉进了这种见不得光的现实……
很有意思不是吗。
她也不是什么故意使坏的恶趣味,只是,无聊之中稍微起了点兴趣的消遣。
本来,尧歌离开后,她都打算不再来了。她本就对这种事不算热衷。
今天也是这样,日常地突然感到一个人呆着很空虚,习惯性地想联系尧歌去店里坐坐,然后才反应过来这种关系已经结束了。于是放下手机,准备打开书继续一个人度过这样习以为常的安宁到宛如死寂的每一天。
却是突然,想到了江欲行。
哦,那个店里,还有个认识的人来着。虽然也不熟。
不是自己会感兴趣的、看上去随处可见又无趣的平凡成年男性……
又不知为何会跟楚轩认识——只这一点就让她感觉糟透了……
虽然看上去老实但到底不了解,贸然接触的话说不定身份会暴露……
——明明都是负面的因素,但奇异的是,她有些想动了。
也许是她真的太无聊了吧。
她不是一个会踟蹰不前选择困难的人,不管是因为什么,也不想考虑太多,既然想去,那就去。剩下的就留给老天,如果今天去了,江欲行却不在的话,那就到此为止。
——而江欲行,当然不会让她白来一趟的。
江欲行露出惊讶的表情,一如关文茵设想和期待的那样,对于这样的再会感到突然和惊愕。
然后,一个成熟的社畜,总要秉持着专业素养尽快地收敛好表情。在一定的尴尬的驱使下,他微微低头敛着眸整理情绪,再抬起头来,神色间还残留着心绪不稳的痕迹,略显局促地露出职业笑容来,招呼到:“你好…”
像是小小的恶作剧取得了成功,关文茵感到了一丝愉悦。
人很容易在对方更被动的时候而变得主动起来,江欲行的反应就让关文茵有了一种这是她的主场的感觉,她想要做点什么,想要继续把控局面的流向,想要进攻。
和尧歌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这样,更多是尧歌主动说笑亲昵,她则是倾听和偶尔的应和两句,显得有些聊赖,不过也比她一个人呆着时好多了。
关文茵勾了勾唇角,“这么生硬做什么,是要装作不认识么?”
“…不是,也许小姐你都不记得我了,而且万一,小姐你也是不想被认出来……”江欲行斟酌地解释到。
小姐这个称呼弄得关文茵有一刹的尴尬,自己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还被这么叫。但总不能让江欲行跟尧歌一样叫她关姐吧?关文茵也就没急着纠正称呼问题。
“我都特意指名你了,还会是不认得你或者跟你装不认识么?”她好整以暇地反问。
江欲行看了看她,突然笑了,不好意思而洒脱地。“抱歉。”
关文茵有一瞬怔然,很快想到这是牛郎的职业素养出来了?调整蛮快的么。不过,她感觉也不坏就是了,至少不显得刻意或油腻。
对方找到了状态,关文茵的主动便有所收敛了。她示意江欲行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吧。”
换了尧歌的话,都是坐在她旁边的,但她和江欲行不仅还不熟,江欲行这个年纪的男性,可不是小男生,她会有天然的警戒心和对抗心在。
“你不用太奇怪我为什么找你,只是觉得挺有缘分的。”关文茵说到。
她稍微的打量了一下江欲行,眼神有些揶揄。“我是没想到,你这样的,还会在这里工作。你擅长跟客人怎么聊?”
“没什么擅长的,大家其实都有自己想聊的。”江欲行看了关文茵一眼,“不过客人要是没什么想说的话,那我们就随便找个话题吧——你喜欢看书吗?”
关文茵随意地点了点头。心想,她这样一看就偏向于文静的
', ' ')('人,从书籍入手,中规中矩,却也算知趣了。
不过,你本人又会像尧歌那样好歹是个大学生,腹有诗书跟我聊这个话题吗?
关文茵也不是看不起这些做牛郎的,她就是客观地明白这个问题而已。
“还好。你看过什么书,准备跟我聊?”
顺着话题往下走但并没有多少兴趣且已经逐渐感到乏味了的关文茵,属实是没料到,接下来的画风会清奇成这样——
“我初中文凭都没有拿到,要说看就只看过新闻、杂志了,也断断续续读过一些好书,不过肯定没法跟你聊的,属于班门弄斧了。但我近来正打算自学自考,如果小姐你有这方面的建议的话,我能参考到就好了。”江欲行笑得温良又诚挚。
关文茵却是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
她不明白这本该是男女之间借着话题卖弄、撩骚的时候,怎么就变得这么生活风了?江欲行不以自曝其短为耻,且有心上进,这其实还挺拉好感的,但,自己这个客人,怎么好像成工具人了?
Emm,话是这么说,本质上还是找话题跟她搭话吧。
“呃,抱歉,我也不清楚这方面。不过,你确实让我意外到了,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想要自考了,有什么契机吗是?”
“啊…呵呵。”江欲行似是想到什么,带着感叹和一丝腼腆地失笑了两声。
“呃,嗯…其实,我以前,大概一年之前,都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因为生病的关系,脑子浑浑噩噩的,就是,可能跟傻子差不多。然后,一年前脑袋因为受伤,突然恢复了清明,所以……”
江欲行没打算隐瞒他以前是个傻子的事,因为只要想去查就能查到,他作为傻子生活了二十多年,那些痕迹是擦不掉的。
关文茵表情诧异。突然冒出来这么戏剧化的过往,真不是编故事给她听吗?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好在还自觉江欲行不是这么浮夸幼稚的人,于是感觉再突兀,也试着把这个故事当做真的消化下去了。
“就像电视剧里失忆的人,再受个伤就好了那样?”
“差不多吧。”
“你的经历还…蛮戏剧的。那你想重新捡起学习的事,我算是理解了。这也不错呢,学不在晚,你也不算大龄,能这个时候清醒过来已经是幸运了。”
大体上,关文茵还是个心灵美好的人,她此时真心地为一个仅仅认识的外人感到了高兴。她于其中感受到了命运的慷慨和美好,仅是为此而动容。
“是啊。等这个工作能结束的时候,希望能换一个待遇不错的工作,我还有个儿子要养,不努力不行了,以前我那样让他跟着我吃了不少苦。”说到未来的愿景,江欲行露出向往的神色,说到儿子,又透露出一丝心酸和歉疚。
他的表情并不露骨,有着成年男人的稳重内敛。但就是这些细微的变化和流露,便能让人感受出他内心情感的丰富、深沉,真挚而动人,充满了温度。
关文茵突然很想知道,这样的江欲行为什么会来做牛郎的工作?还有江欲行的妻子呢,虽然很冒昧但怎么隐隐觉得像离婚了?她甚至想知道,江欲行又是怎么和楚轩牵扯上的——这个她并不乐意提及的话题……
不急,他们可以慢慢聊。
…
这晚,要不是江欲行透露出想下班回家了的意思,关文茵几乎没能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当她回去的时候,她犹自感到惊讶,她从不曾和人聊过这么多话,便是尧歌一个劲叽喳不停,她都没有如此过。
这样出离了常态的变化,还让她生出了些不自在的感觉。
……
两天后,尧歌就来店里辞职了,挑了业务高峰期前的时段,人比较齐的时候,关键是要老板和江欲行在,其他人他是不怎么在乎的,本来交情就浮于表面。
统一地寒暄过了,尧歌就先去跟老板单独道了会儿别,完了要找江欲行的时候,却不见了人。反而走过来一个跟他不太对付的同事,大概是想嘲讽他,跟他阴阳怪气地说到:
“我说你待遇那么好怎么突然想着辞职呢,感情是金主另结新欢了。不是,我记得你跟老黑关系不错呢吧,结果被人从你这儿挖了墙角,啧啧啧。老黑够可……”
这人还没得瑟完,就被尧歌突然变了脸色打断到:“你说什么?另结新欢?黑叔怎么了?你话说清楚什么意思?”
尧歌不希望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那人也被搞得莫名其妙:“什么什么意思?”反应也算快,抓到了问题所在:“你那个大金主不是跟老黑在一起了么,前两天我看着李哥把他带过去的啊,原来你不知道?”
他开始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但尧歌已经不再理会,丢下他开始找起了江欲行。没找一会儿就看到江欲行从厕所那边走出来,他立刻冲上前去,拉着人就往角落走。
一站定,就质问到:“关姐点了你?”
江欲行表现得愣了一下,然后:“嗯。”
', ' ')('尧歌抿着唇陷入了沉默。
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认为这是自己导致的,因为关文茵根本不好江欲行这一口,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交集,要不是因为自己在关文茵面前说了不少关于江欲行的事……肯定关姐以为是江欲行教唆了自己离开,所以注意到了江欲行,说不定还会迁怒到江欲行身上!
事实上也可以说是江欲行“教唆”他离开的,尧歌很自然地就往这方面靠了。
反正他是绝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被算计好了的。
尧歌很愧疚,江欲行为自己考虑着想,自己却反而连累了对方……
“我,我去,去跟她说吧,跟你没关系的,都是我自己……”好不容易脱离了泥潭,又主动往回跳,还一来就要得罪关文茵,尧歌做着决定说这话时,头皮都是发麻的!
不过才说到一半,就被江欲行一下拍住了肩膀。“你先冷静一点,这不是你的责任。”
“可是……”
“我是在店外的时候认识的你那个关姐,她也是因此点的我,跟你没关系。”江欲行说的半真半假,倒不是为了骗人,纯属没必要解释太清楚。
尧歌有些意外,然后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
“……”尧歌还是觉得有可能只是江欲行安慰他才这样说的。但他本来也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侥幸心理之下他又希望这是真的。
“那,那这样…那如果真是我的原因,黑…江叔你要告诉我。”
江欲行收回手。“恩。”
就算如此尧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他又说:“就算我走了,我希望叔你还是别忘了我,我们保持联系,回头我请你搓一顿,贵的我请不起,我们学校里面和周围的,你随便吃,管饱,而且味道绝对好!”
他又恢复了青春活力又帅气的样子,对江欲行发出邀约。不算什么大的回报,但有一点算一点了。以江欲行对他的恩情,出血请顿好的他也没问题,但他担心江欲行反而不好意思,就跟他客气了。
但江欲行并没有跟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继续交往的意思,浪费精力,说不定还会牵扯上什么不必要的事。而且于对方而言,跟自己这种人保持距离才是最正确、最好的。
只不过这里就先敷衍过去才是最简单的:“行啊,那叔等着了。”
尧歌心满意足。
……
关文茵很快就又来了,距离上次见面过去才四天。这一次聊完天后,她奇怪的叫了江欲行送她,去到地下停车场就行。
这蓝调和旁边的店下面有个打通的小停车场,被蓝调包了,不仅方便贵客们停车,还方便了那些不方面从正门进出的客人。
关文茵说是让江欲行送她,目的却不在此,她把人带到车后,就打开后备厢,让江欲行抱了一摞的书出来。一看,全是初高中的课本和辅导书。
关文茵那仿佛天生淡漠的表情里都有了一丝不自然。“你说了初中文凭没拿到,我想你初中的书应该也需要。你问我有没有建议,上次没能帮到你,这些书就送你了,你应该用得上吧?”
饶是江欲行,这次都真的有点惊讶了。他把这情绪原原本本地表现了出来。
“我没想到…关小姐,你不用…这样就对我太好了,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正应该受宠若惊的江欲行仿佛话都说不好了。
跟同样不太自在但故作无谓的关文茵颇有些面面相觑的味道,只不过,当视线交汇,还有丝什么别的气氛在。
“我真的能收下吗?”江欲行像做了什么决定一样颇有些正式地确认到。
尴尬到了一个临界点,关文茵反而有些适应了。还能调侃起来:“不然我留着自己看吗?”
江欲行笑了笑,“谢谢。”
“你放松一点,我给尧歌送的东西可比这些贵重多了,买这些也不费事,都是助理办的。”她有个手工艺品的个人工作室,弟弟就给她找了个助理,不过她很少用得上。
“不善言辞”的江欲行只笑而不语。
传递出来的朴实的珍重,却让关文茵心暖。比之前任何一次尧歌用尽甜言蜜语表达的高兴和感谢都更让她感到了开心。
突然就觉得有了回报。
但并不是回报她的给予,而是这几天来她自问了好几次,为什么会对一个不相干之人的事上了心?
她自己都想不通。
关文茵很清楚自己不是对江欲行有什么好感,说是朋友也都还算不上。送尧歌的表啊鞋子啊什么的还好说,买书这么…这么不浪漫、琐碎日常到一点不像金主打赏小蜜的事,真的很奇怪。
莫名其妙却偏又放不下就这么耽误了两三天。
“不过我还是送晚了,这跟你自己买的是不是已经重了?”之前在包间聊过,她知道江欲行已经开始自学了。当时还让她小小地懊恼了一下。
江欲行看了看书脊,“还好,大都是我还没买的。”
“那
', ' ')('就好。我不太用快递那些,就这样直接给你,还得让你带回家去了,你还方便么?”
“我摩托有后备箱,没问题的。”
“那就好……那,再见了。”
“嗯。你路上小心。”
“你也是。”
告别。关文茵又一次带着充实的心情离开了。
……
苏庭希终于回来了,这一出差就是一个多月,真是把他累得够呛。回到A市后先处理了工作,便准备好好休息一下了。
沉沉地睡了一晚,终于活了过来,然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欲行了。出差前他就跟江欲行已有半个月没见,这加起来可差不多两个月了!
不仅是他素了这么久只能靠自给自足所以十分欲求不满,就单是这么久不见人,便够不得劲了,还很奇怪!
在联系江欲行之前,苏庭希还特意跟物业处电话确认过了,今天江欲行没外务,不值班。今天周三,孩子上学江欲行也不可能陪他儿子这样那样……总之,只要没意外,江欲行绝对有空!
接到苏庭希的电话,完全在江欲行的意料之中。
他也确实空闲,但只要应了苏庭希,肯定就会滚床单,只要滚床单,他身上还没好利索的伤就藏不住了。而都孤男寡男老炮友了,苏庭希要是想做他还推三阻四的,那比拒绝见面更可疑。
比起在身体方面显露出可疑的痕迹,江欲行已经无所谓现在直接拒绝苏庭希的见面了。他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不过,巧的是,就在刚刚,他收到了尧歌的微信消息。
尧歌跟他说,他今天上午第一节课结束就没课了,那天答应的请客,江欲行有没有空来啊。
尧歌知道江欲行白天的工作并不规律,排班不是完全根据工作日或节假日来的,就算是周三说不定江欲行也有空,所以就这么一问。周六日的话,大学也没那么热闹了嘛。
本来并不打算继续和尧歌有交集的江欲行,这时,却打算接下老天安排的这个巧合了。
这么想着,他接通了苏庭希的来电。
…
成了“和朋友一早有约”的江欲行,就这么来了A大,本市的最高学府,全国都排名前列的名牌大学。
苏庭希今天也有的是空闲,也算是以防万一被苏庭希找上门,江欲行当时挂了电话就出了门,来的还有点早,尧歌都还没下课。
江欲行就在校园里自己走了走,往安静的地方走,就走到了一条风景优美又幽静的林荫道来。这还不到九点,除了第一节有课的,其他学生应该都舍不得起床,更不会充斥着校园里到处都是人。
所以,当江欲行路遇不平的时候,周围也不见什么能够挺身而出的观众。
看着是几个打扮比较社会的女学生在欺负一个看上去就很斯文娴静的女生。
江欲行不想惹事上身,正想趁他还没完全走进这几人的视野前转身离开的,偏偏,这时候林荫道的那一头突然冒出来两个人。
这两人看到了江欲行,但注意力马上就被那边的霸凌现场吸引了,看得出来她们想要帮忙却又不敢。
这个时候再走,江欲行就要背负被人记住人设崩坏的风险了。
罢了,他一个又高又壮的成年人,只需要出面,这些女学生应该自己就会散了,也不用他做什么太拉仇恨的事。
于是江欲行装作刚发现欺凌现场正要过去阻止的样子,大步朝着那边走过去。
被欺负的文静女生正被推搡得一个踉跄,眼见着一个巴掌要跟着扇过来,江欲行长臂一揽,就把人扶住了,另一只手也稳稳地抓住了挥舞到半空中的手腕。
韩秋舒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她纤细的身体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支撑着,那些她虽然无法反抗但并不看在眼里的伤害也被人隔绝在外,而保护了她的人,那张成熟坚毅眉目深刻的脸上,有着介于淡漠和无害之间的不明气质。
虽然事发突然,不过,她很确定,自己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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