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圣启与藩邦之间,隔着一座小城,因处在两地边界,便被百姓称作边城。边城这地界上,往往鱼龙混杂,穿梭着各国的商人,偶尔有几个合了眼缘的,便一起坐在茶摊上寒暄几句。
“最近边城多了不少眼生的人啊。”
“可不是吗?就这寒酸地方,还有上赶着过来的?”
“可指不定有什么事儿喽。”
两人聊得兴起,却突然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忙转过去看了一眼,茶摊的老头赔了笑脸,匆忙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一人不满道,“老板,你这是做什么呢!”
“两个锅炉擦着了,客官莫怪。”
与他相谈的那一位也道,“算了算了,老东西笨手笨脚的。”
忽的,那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拍了拍另一人的肩。
“哎,你听说不曾,圣启的新帝迎娶了民间女子为后。”
“这如何不知道,那女子便是如今名满圣启的苏辛,可没少落人诟病。”
先前那人急着吞了一口酒,咂咂嘴道,“苏辛,可不是那个势头正盛的大商么?竟然是个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自然,她自经商之始,便被家中族人下了族谱,沦为庶民。却不想这两年顺风顺水,竟然将生意做大了,不少儒生斥责她离经叛道,不守礼法,要将她拉去沉河,这女子也是个彪悍的,叫了几个大汉成天守在门前,一有人来找茬,通通都给打了回去,久而久之,不就落了个不好听的名声吗?”另外那人是圣启人士,说完还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叹什么。
“圣启帝怎会娶了如此悍妇,不是等着叫他人看笑话吗?”此话一出,那圣启商人顿时有些不满了。
“说起看笑话,怎么也比不上你们太子两年前来圣启偷人遗体还风趣吧?”
另一人正好是西临人,闻言也有些动怒了,“那狗屁太子一人所为,关西临何事?再说了,若非你们那位死鬼煜王和他不清不楚,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丢尽脸面的事?”
“我们煜王风光霁月,少拿你们那断袖太子来侮辱他!”
“你们皇帝能娶个母夜叉为后,他兄长有龙阳之好又有什么稀奇!”
“你再说一句试试?”
西临商人骂骂咧咧,两人很快扭打在一处,周围坐着不少看热闹的,偶尔还会叫两声好,等那两人不相上下地挂了彩,再假惺惺地上前劝慰两句,作势分开他们。
茶摊的老板见怪不怪地收拾好摊子,颤颤巍巍地叹了句,“世风日下啊……”
“老人家,离这最近的客栈往哪儿走?”来人语气平淡,头上带着一顶斗笠,低着头时,只能让人瞧见一个漂亮的下颌。
茶摊老板一愣,悻悻道,“不知道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那人压着斗笠,又往他面前丢了一块儿碎银,“还请您告知在下。”
老板用浑浊的眼狐疑地看了看他,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地方现在可不太平。”
“收钱办事,江湖规矩。”
“……往东走,包子铺对面有条小巷子,进去就是。”老板将银子捏回去,也不理他,继续跑到炉子前面温酒。
这鬼天气,真是什么人都能看见。
边疆时常有狂风过境,一个不留神,就尝到了满嘴发苦的渣滓。这人身上带着一把布条包裹的长弓,布条裹得严严实实,却极不美观,和它的主人一样,乍一看都是灰蒙蒙的。
包子铺对面的小巷子不难找,不少行人都往里走,破败的竹篓乱糟糟地堆在一起,被一个醉汉一撞,就溃逃到各处去了。其中一个轱辘几声,滚到了他的面前,他顿住了步伐,半蹲下,将竹篓放回了原处,甚至还出声对那醉汉道,“看着点路。”
那醉汉哼笑两声,干脆头一歪,靠在巷子里睡了过去。
巷子走出头,他再度顿住了,前面娇笑连连,不是什么客栈,而是一座脂粉扎堆的勾栏院。
那老板领了钱,倒也不是个干正事的。
几个先他进去的人已经环抱莺燕快活去了,那门口的老鸨眼尖,立马亲热地要来拉他的手,“客官,怎么还愣着呀,姑娘们可都等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伸手捂住鼻子,闪了过去,淡淡道,“单独准备个厢房,备些茶水点心送来,不要姑娘。”
说完,他扔了钱袋过去,老鸨一打开,眼前一亮,忙谄媚道,“好嘞,马上给您安排。”
被领到房门前,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了进去,杂役给他备好吃食,识趣地将门带上,让他一人待着。
房内装潢寒酸得紧,连件像样的茶盏都没有,一套说不上干不干净的桌椅,甚至泛着一股子不透气的霉味儿,就连灯芯都烧得细瘦,映照着污迹斑斑的灯台内壁。
他将手中的弓放下,又将斗笠解开,露出一张好看的脸来,说是好看,是因为只能用好看来形容,眼里仿佛没有光似的,黑沉沉地死寂着,捏个泥人,怕也比他的神情生动不少。
正是姬怀临。
若要叫那些认识他的人看见,只怕要惊掉一地的下巴,西临威风凛凛的太子殿下,何时成了这副德行?
茶水苦涩,糕点甜腻,他却没有丝毫嫌弃,几口解决完后,应付了饥肠辘辘的肚子,便将腰侧的扇子小心翼翼地摊开,徇着扇骨摩挲,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那扇子依旧如从前一般,并未带上半分旧色,只是愈发温润起来,仿佛经过了岁月雕琢,也知道什么叫做内敛了。
“客官,小的突然想起来,给您少上了一样茶点,您看……”
门外现出了一个人影,姬怀临心中微动,贴着门道,“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那杂役将门推开,手中端着个盘子,瞧见面前无人,正疑惑着,就被掐住了脖子!姬怀临冷冷地将他拖进来,迅速将门关上,门外的喧闹持续了一息,又被闷闷隔绝了出去。
“谁让你过来的?”
杂役面色涨得发紫,艰难道,“小的听不懂……客官在说些什么。”
“是我看错了?”姬怀临状似疑惑地放松了自己钳制他的那只手,杂役身体松缓下来,正要再解释两句,姬怀临就猛然收紧!只听见一声令人胆寒的骨头错位的声响,粘稠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杂役紧缩的瞳孔逐渐涣散,好一会儿才不甘心地没了动静。
姬怀临嗤笑一声,蹲下身,在他身上搜索了一番,却一无所获。他手下一顿,神情凛然,忙带上了自己的长弓和折扇从窗户翻了出去。
此时天色将暗,夜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扇子被他放回腰间,一只箭矢搭在弓上,注视着无边的黑暗。
几个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他一箭射出,解决了一个,往后又退了一段,今夜月色不明,于视线总归有些遮掩,他索性闭上眼,在一人离他不过一房之隔时射中了他的膝盖!其余几人被他的箭干扰,速度慢了下来,他便趁机寻了一处遮掩,得了两口喘息的机会。
“一群阴魂不散的疯狗。”
他这弓虽好,却极不适合用在这种时候,姬怀临从不喜与人近身作战,才择了长弓这一兵器。眼下他四处受掣,倒也没法矫情了。于是狠下心抽出那把宝贵的扇子,冲了出去。
那扇子流光溢彩,谁也不会将它认作是一件兵器,但姬怀临手起扇落,便切了一人的喉咙,那人还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万万不敢想自己是这样死的。
这扇子与先前有些许不同,姬怀临那老不正经的小叔叔闲来无事,背着姬怀临给它稍稍改造了一番,按下机关,扇面便会生出几片薄刃,旁人一不小心,只能教它刮了个鲜血淋漓,而放在姬怀临手上,便是一大杀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按季京酌的话来说,坐在姬怀临对面五步以内,可被他杀个出其不意。
姬怀临初次见识到这把被季京酌改造的扇子时,恨不得立刻拿他祭扇。而此刻,再看这似多此一举的设计,真的杀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温热的血溅在姬怀临脸上,他伸手揩拭,与那人慢慢灰暗下去的眸子对视,随后平静地将他踹了下去。
他自己身上也带了不少伤,最严重的一处在脖子上,正往外汩汩冒着鲜血,看着分外渗人。勉强靠在墙上,姬怀临从袖子上解下来一圈布条,缠了上去。
微弱的月光照在他那张苍白而俊美的脸上,他将薄刃上的血一寸寸擦净,按动机关,收了回去。
这东西不能弄脏。
他对这东西,就像是孩子刚得了新奇玩意儿的固执,亦或是说,他本人便有股抹不去的孩子气,哪怕那人都烧没了,他也要亲自去看过一遍才罢休。哪怕亲自去看过了,却依旧想着念着,犯贱似的。
不知是血流的多了,姬怀临渐渐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身体若千金之重,动弹不得,手中的折扇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猛的一咬舌尖,抬头看向前方,事物在他眼中起了层层叠叠的重影,心下知道自己还是中计了。
夜色沉沉,身后的人如附骨之疽追了上来。
一人缓步走来,伸手制止了要上前的随从,“先将他手中那些东西收起来,追了这么多时日,不可再出差错。”
“吾主英明。”一人上前,确认姬怀临确实昏了过去,才将他身上的折扇和长弓收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折扇是个好东西,回神坛后献给神使。”
“是。”
……
在藩邦,神使没有名字,每一位藩邦的子民,都是神使的教徒,因为神使赐给藩邦光明。他在贫瘠的土地种下富饶,他在争斗中抚平疮疤,他在弱小的族群中赐下力量。
每一个藩邦的人都对神使深信不疑。
这些人中,不乏野心家。
柯尔克的首领便是其中一位。他提出以身负真龙之气的人为祭,引真神下凡,将部族的每一位勇士变作不死之身,踏平圣启西临,一统天下。
此举激励了藩邦人狂热的热情,他们纷纷请求神使开坛做法,找身负真龙之气的凡人接引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