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你不会动手,杀了朕,便无法和西临交代……”西临皇喉结滚动,语气已不再笃定,他有些后悔,容归这个人看似理智,实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容归!”一人上来抓住了容归的手,“别杀他。”察觉到来人,容归身上的杀意淡了,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西临皇不甚明显地松了口气,他感受到脖子上的匕首被撤开,容归略带疲惫道,“抱歉。”
姬怀临方才一直留在外面,两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西临皇见他如此,也都明白了,“煜王爷,你以为他不知道吗?”
容归握着匕首的手又一紧,姬怀临默然将匕首从他手中抽出,抛出了马车外,那声响都不分明。
“他不该死。”姬怀临这话是对着容归说的,说完,连西临皇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感到意外。姬怀临默默把头向后靠在了马车上,眼皮抬也不抬,教人看不见眼里的思绪,“……父皇,我从没怨过你。仔细想想,您又何尝不可怜,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处处受掣,终身活在算计之中,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我很庆幸,还好我不会像你一样被困在皇位上,你不会死,你会好好活在你的权位上。儿臣与您虽无血缘,但却做了二十余载的父子,如今我不再是西临太子,无法侍奉终老,还望您与母后保重圣体,就此别过。”姬怀临转而看着容归,蓦地笑了,眼角带着释然的意味,“而我,也要好好地走我的路了。”
西临皇久久不言,他早已不再年轻了,姬怀临的许多话对他毫无意义,却着实让他难受,“……朕让你对付云珑的时候,的确想过放你一命,你若能从他手上逃出去,离开西临隐姓埋名,也能安然了此一生。”
姬怀临不再多言,他对容归道,“走吧,别待着了。”
二人走后,西临皇独坐在马车中,捏起了一块冷透的兔肉,皱着眉头塞进了嘴里。就在这时,帘子再度被掀开,容归去而复返,身后除了浓重的夜色,空荡得找不出一只活物。西临皇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然而容归什么都没做,只是丢给了他一块东西,西临皇努力看了半晌,才看出这是什么东西。
“还给你。”西临皇握着手里的东西,那是块上好的紫玉,形似凤凰,华美而温润,是当初用来彰显太子身份的玉佩,“我不想他再和西临有任何瓜葛。”
“……他的内力被侵蚀殆尽,你以为你们还能走多远?”
……
容归才走了几步,就碰上了姬怀临,后者上来就道,“捡个匕首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容归无奈道,“你随手扔的,天色还暗,已经够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方才二人没走多远,容归就说要去捡匕首姬怀临本想和他一起去,奈何容归不让,便只能在原地等着。
“这东西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这是我找聿枫借的,总不好弄丢了。”容归刚将匕首收好,姬怀临就极其不爽地将东西抢过来,“不许把他的东西放在身上。”
“殿下,我们明日便走吧。”容归停住了脚步,姬怀临跟着他停下,“明日不是本就要走么?”
“只有你我二人,”容归诚挚道,“隐姓埋名,只做市井间的一对平凡夫妻。”
“你舍得就这样抛下一切?”姬怀临声音有些哑,“容应澜,我要是当真了,你就再也不能后悔了。”
容归紧紧抱住了他,柔声道,“我说过,我带你走。”姬怀临将头埋在他脖颈间,身体的颤抖轻微又脆弱,声音中带着哽咽,“我很害怕,我怕我做不好,还要拖累你。”
“殿下……万事有我,尽可放心。”
夜渐深,火堆的余烬明明灭灭,将息不息。苍穹之上,星河涌动,至天光乍现之际,又尽数隐去了身形。
几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西临皇所在的那辆马车。等西临皇发现这点的时候,他饿的饥肠辘辘,只能把昨夜剩下的野兔肉尽数填入腹中。谁也不知外面有什么,他只敢躲在马车内保全性命,这一待便是整整三日。如此孤立无援之境,他竟也生出了绝望之感,若自己从这里走出去,是否就有望活下去?不,不成,一定会有人来救驾……他是皇帝,不可能死在这儿。
马车外传来了声响,他意识模糊,听见有人喊道,“圣上!我等救驾来迟!”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他想动一动,却发现四肢都不听使唤,一股恐慌从心头升起,他想奋力站起,却径直栽了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三日油盐未进,他并未注意到身上的变化,明明之前还能动,是什么东西……
“快来人!找太医!圣上摔倒了!”
……被抬走之前,他直直盯着那些兔肉的骨头,眼睛发红,努力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大概不会想到,他永远不会有能动能说话的一天了。
一月后,西临皇因卧病在床,特令长公主代理朝政,不久后,又传立位诏书,亲封其为皇太女。此举在西临引发了巨大的风波,满座哗然,西临虽比圣启开放,到底还是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但太子天年不测,圣上已无其他皇子,饶是想立他人也难。
姬华清便在一片反对声中,成了西临第一任女帝。原先的西临皇也成了太上皇,与太后同居于康华宫。
众人本都等着看女子称帝的笑话,不料这任女帝做事毫无差池,尤其于军马一道十分擅长,并不比太上皇逊色。民间逐渐开始流传,陛下虽为女儿身,却从不比男儿逊色,是天上紫薇星转投女胎,来庇佑西临。流言越传越玄乎,百姓们却信以为真,对女帝的态度也由怀疑转为了敬仰。
而这一切都与容归二人再无关系。他们与青远几人分别后,找了个边陲小国的城镇居住。因为语言不通,二人费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听懂当地人说话,身处他乡,却意外地轻松了不少,没人会问起他们的身份,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出奇地包容。为了生计考虑,容归经常作些字画售卖,这些风雅之物意外地受当地人欢迎,姬怀临见状,也时常凑到他跟前评判。二人品味大相径庭,容归偏爱淡雅端方,姬怀临却喜欢浓墨重彩,张扬明丽。有时兴起,他便偷偷换掉容归交给主顾的画品,等容归又气又笑地回来找他算账时,他又恶人先告状说容归嫌他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原本都不会做饭的两人也能将就炒两个小菜,虽说时咸时淡,二人却谁也没抱怨。
姬怀临时常不习惯空出的右手,容归便再次书信一封,叮嘱季京酌将折扇修好,样式还是按照最初的来。关于这把折扇的来历,容归一直没有告诉姬怀临,但他应当能猜到。为了时刻汇报藩邦的消息,季京酌便将信藏在各种器物之中,假托商人之名与容归联系,并将东西送过来。这计策一向无错,直到姬怀临一眼看中了这把折扇……容归唯恐对方发现扇中的机密,便一直想将折扇赎回,可那时的姬怀临怎么肯,二人几番纠缠,直至姬怀临林中中箭那次,他才将东西取了出来。
谁知兜兜转转,这折扇从传信之物变作一把杀器,姬怀临还宝贝得不行,如今它破损成这样也舍不得丢,也不知季京酌能否修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一月后,折扇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姬怀临手中,容归也收到了来自季京酌整整三页的痛骂。他被容归死死圈在藩邦,一举一动都被几只老狐狸盯着,一步都走不了。除却这些怨言,末尾也提了几句阿里木,这个孩子很有潜力,一点就通,就是对神使的狂热崇拜令季京酌头痛不已。
修好的折扇没有再嵌薄刃,玉制的扇骨,流光溢彩的扇面,果然同之前那把一模一样。姬怀临翻看半晌,还是收了回去。
“西临的事,我拣了一些告诉他,”容归走过去,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对长公主并未放下。”
“长姐又何尝不是,自从季京酌销声匿迹后,她就同变了个人一样……”自请去军中磨炼,一待就是这么些年。那时谁都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不过几天便会哭着回来,但她偏偏都咬牙撑了下来。姬怀临一直知道,她不甘于只做任人摆布的公主,她要的是西临,是这世道向她低头。每每提及姬华清,姬怀临心中总是复杂的,但唯一不变的,便是未能宣之于口的敬佩。
“算了,提他们做什么。”
他抬手覆上容归的手,仰起头,只能瞧见那人下颌的阴影,和叶缝中刺眼斑驳的光。容归自然而然地俯下身,贴着他的唇缠绵了一阵。二人意犹未尽地分开,容归无奈道,“……腰酸。”
姬怀临舔了舔唇,模样极其惑人,“今日别出去了,我给你揉腰。”
“……”容归下意识回忆起了昨晚那些荒淫的场面,这人说得好听,在床笫之间从不守信。若是真信了他的话,免不了难受一阵。念此,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带着东西就出了门。
今日他与一位主顾要商议作画安排,姬怀临一向嫌这些人吵闹,不肯跟着他去。刚一出门,住在对门的妇人便热切道,“公子又要出门啦?”
容归笑着点了点头,那妇人便又道,“这几日家里的狗下了崽,正愁着送人呐,我瞧你家整日冷清着,不如要一只,也好看家。”
容归对这些东西向来无感,只是对方如此热情,也不好断然拒绝,只好道,“待我同家里人商议过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