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长安城已宵禁。
城中某处安静狭窄的小巷里,长靴扣地的声音被衬得格外明晰。一个白袍高冠的道子背负长剑,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并不担心是否会被夜巡的卫兵发现。
他宽肩窄腰,姿态出尘。背上的剑鞘镶金嵌玉,一颗明珠被嵌在中央;但奇怪的是,他的剑穗却朴实得有些过分,只是几条缎带细细编成,连一枚玉饰都没有串上。
这把极有特点的剑,明明白白地昭示了剑主人的身份。
三十尺外。
墙头上缓缓探出几个蒙面的脑袋。其中一个指着那道子,朝同伴打了几个手势,得到同伴肯定的颔首后,他握上了腰间刀柄。
小巷里的道子正是顾青岸,长安名剑场上风头正盛的一个气宗。有人雇凶杀他,出了大笔银钱,找了一批不要命的杀手——可半个月过去,这伙人离奇地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个顾青岸身边,总有人在。
直到今日,才终于逮着他落单。虽不知他是中了什么邪,大晚上地一个人出来游街,或许这根本就是个陷阱——但这不重要。黑衣人知道自己的速度很快,只要从这儿跳出去,手起刀落取了他的性命,这该死的一单就……
“嗤——!”
他的思考戛然而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铁剑厚重的剑锋从他颈部穿过,又带着浓重的血色从另一侧穿出。不知何时,一个布衣剑客跃上了墙头,毫不客气地对黑衣人们展开了屠戮!
他的铁剑足有数十斤,使起来大开大合,势不可挡,活活将几个黑衣人绞成了碎块——滚烫的血溅上他面无表情的脸,他没有管,只是把沉重的铁剑“当”地顿在瓦上。
直到这时,第一个被杀的黑衣人的头颅,才掉在了地上。
似乎是被这动静惊动,顾青岸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墙头上,站着一个脏兮兮的少年。他看起来还未及冠,身上草草地包着一块粗麻布,上面溅了大片大片的红;血染上他的脸侧和头发,却仍教人能一眼看见他的眼睛。
这个刚杀完人的少年,竟有一双清澈温良的眼睛,像刚出生不久的小鹿一样漂亮。
顾青岸微微一笑,对着他伸出一只手,那少年的眼睛顿时便亮了。他忙把长剑系回背上,三两步从房头跳下来,赶到了顾青岸身边。
“师兄。”他牵住顾青岸的手。
顾青岸握住他,另一手替他理了理散乱的额发:“做得很好。有没有哪里伤到?”
小少年摇了摇头。
“那好,回去歇息罢,”顾青岸带着他走出小巷,“今夜应当无人打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小少年不知想了些什么,耳朵尖忽然飞上一抹红,眼神游移了片刻,才期期艾艾地道:“师兄,我……我把床单披过来了。”
“?”顾青岸看向他。
小少年解开身上染血的麻布,露出了下头干净的道袍。托那层床单的福,蓝白二色的衣裳没有被血迹影响,依然散发着干净的皂角香。
“这样衣裳就不会弄脏了,但是……”少年吸了口气,“今日我能不能去师兄那儿凑合一晚?”
“……”
顾青岸一时语塞。他本想拒绝,但被少年湿漉漉的眸子这么一看,却也很难不心软。
更何况,这架本就是为他打的。
“好罢,”他妥协了,“先睡我那儿,明天再处理你的床。”
此言一出,少年牵着他的手便是一紧,人也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雀跃,努力想教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兴奋,殊不知落在顾青岸眼里,一切都昭然若揭。
他一手带大的小师弟,如今的名剑搭档,长安城里声名鹊起的少年新秀——洛饮川,喜欢他。
顾青岸虚长他七载春秋。如今他已廿五,而洛饮川,才不过十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其实不该心软的。顾青岸看着几乎要蹦起来的师弟,不由得有些后悔。师弟尚幼,他既然并无此意,就不该给师弟开这个口子。
……但是,那双眼睛,简直拥有教人丢盔弃甲的力量——顾青岸无声地一叹,带着师弟从后门绕回了落脚的客栈。
他出门之前料到会见血,已教人备了热水,现在还没有凉。他探手试了试水温,便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洛饮川从门边探出头来。
“来了?”顾青岸招呼他,“洗一洗再睡。”
洛饮川便“喔”了一声,穿着雪白的中衣钻了进来。
顾青岸皱了皱眉:“……你的床单呢?”
“塞、塞床底了。”
“……我去处理,你先泡着,泡完就睡,不必等我。”
“那给师兄留里面那半床?”
“都归你,我睡地上。”
顾青岸说完,不再给洛饮川讨价还价的机会,带上门离开了。小少年一句挽留卡在嗓子眼里,半晌,才恹恹地解开衣服、钻进浴桶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明明以前都是一起睡的……
洛饮川把半张脸埋到水里,吐出一串苦闷的泡泡。
如果假装累得在桶里睡着,师兄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把我抱到床上?如果现在把剑拿过来,在身上剌个口子,师兄会不会一个心软,就允了他……
洛饮川脑袋里转过了许许多多不合时宜的想法,可最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洗完了澡,干干净净地爬上了床。
师兄喜欢听话的小孩,所以他要乖一些。
洛饮川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东方泛光时,洛饮川醒了过来。床上果然只他一个。地上没有什么床褥,洛饮川抬头四处寻了一圈,却听“啪嗒”一声锁响,衣冠齐整的顾青岸正端着早饭走进来。
他仍穿着昨天那身破军袍,连领口都未曾乱一下。
洛饮川看着他,不由得一怔:“师兄,你晚上没睡?”
“找溯溪凑合了半个晚上,大半夜打地铺会吵醒你,”顾青岸随口道,“起来吃饭,今日还要去名剑。”
“哦……”洛饮川垂下头,乖乖穿好衣服,“就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秦溯溪是他们的治疗,师从千岛长歌。早年他携琴游历,乘一叶小舟,沿长江逆流而上。百里江面猿啼四起,铮铮弦声悠然相和。
后来,琴声落到了在江边驿站落脚的顾青岸耳朵里,他尚未见着这个神秘琴师的面,便先肯定地道:此人非池中物。
他听出了琴音里的豪迈杀伐之意,亦察觉了其中暗藏的郁郁。顾青岸带着师弟在江边寻了三十里,终于寻到了秦溯溪——彼时他独坐船头,披着一件旧蓑衣,梧桐古琴静静地横在他膝上,像一只寻常的旧木箱。
秦溯溪没有在弹琴。他的小舟无依无凭地漂在江心,而他手里正拿着一把粟米,喂鱼。
“贫道和师弟亦要向长安去。先生,可愿同行?”顾青岸在江边高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