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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01
旷野间,天地苍茫,峡谷中吹来的烈烈谷风吹起二人的衣摆。
“姬大哥,无需再劝,我去意已决。”
“祁进!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是在劝你,是在命令你!并没有商量余地给你!”
“大哥你莫要气糊涂了,我已不是凌雪阁的人了。”
“是呀,你早就是华山上的仙人道家,我一介凡夫俗子怎么叫的动你。当年你救我一命,我姬某感恩在心,誓不忘记。现在我阻你去路,为的也是救你一命呀!”
“大哥,我怎么会不懂你的苦心,只是……”
此时,峡谷小路间对峙着的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纯阳紫虚道长祁进与那凌雪阁第一杀手姬别情。此二人间林林总总的陈年往事早已不是什么说出来会被拔舌根的秘密,从少年相遇的救命之恩,到决裂后的毅然抽身,再到一方与命中注定的女子相遇结为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
这些事儿,在勾栏,在酒肆,在茶坊,已经是被众口嚼碎了的江湖闲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乏善可陈,了无新意。
若是说书人装模做样摆弄画扇,遮住半张脸,一开口又是那道长与杀手的故事,估计下面的听众都要用瓜子果皮将他轰下去,叫店家换个人上来讲点新鲜的故事。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也只有当事人还耿耿于怀罢了。
或者说,只有姬别情一人还耿耿于怀罢了。
祁进自从入了纯阳,梳起逍遥巾,披一身绣着乾坤八卦的道服,便笃定心智,要与前尘往事做个彻底了断。
若不是与手上一桩血债的孤女再度相遇,勾出内心深处的七分自责,二分惭愧和一分爱慕,他恐怕是要绝了七情六欲,做华山山间上那一捧无色无味、无恨无爱的纯白冷雪。
但是姬别情不许,他不允许自己曾经最佳的拍档,他认定的世间最上等的杀手,成为一个清冷的道士,不问苍生问鬼神,整日与那些个两仪八卦为伴。他看中的人,就该与他轰轰烈烈地行走天地间,成一番大事业。做苦守深山的道士,青灯苦茶,梅妻鹤友,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他不甘心,想把他的进哥儿带回凌雪阁。这些年,华山的雪被姬别情踩出一道道脚印,痕迹复又被漫天大雪覆盖,纵然是雪泥鸿爪,依然踏雪无痕,无法让那个人哪怕有一丝回心转意。
后来,姬别情与祁进约战,以战败便不再纠缠为条件,在华山之巅,与昔日同行人刀剑相向。然而,不知是技不如人,还是心有不舍,已经成为吴钩台台首的刺客倒在道长锋利冷冽的剑锋之下,仿佛一个被无情天道诛杀的带罪之人,流了一地污秽暗红的血污,也洗不清自己身负的罪恶。
此战之后,姬别情信守承诺,不再频频前往华山叨扰,隐匿了行迹,专心做一个暗夜里的杀手。
而此二人再次相遇,便都是后话了。
近日来,秦岭附近频繁有容貌美丽的年轻男女无故失踪,本来当地官员接到失踪报案,只当作寻常情人私奔处理,一直按住没有上报。
结果一日,一个上山砍柴的老农在山谷间碰到一具被遗弃在此的尸体,死状极为可怖。尸体赤身裸体,七窍处全是道道干涸的血痕,浑身皮肤干枯褶皱,犹如八十老人。
后经仵作检验、亲属认领,方才确定,这死者哪里是一位老者,分明是前些日子失踪的正值二十芳华的青年人。
此事一出,坊间立马炸了锅,都在传秦岭出了吸食精血的妖崇,专挑年轻漂亮的人下手,不过数月已经有百十余人被害。
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不少人将自己的妻女锁在家中,就连年轻男人也不敢轻易独自外出,街市冷清,人流大减,再也不复往日喧嚣繁华。
当地官员不敢怠慢,立马将这件怪异事情上报朝廷。秦岭乃是大唐龙脉所在,关系一朝一代兴废,出了这等妖异事件,朝廷也是万分重视,随即派遣驻扎当地的凌雪阁弟子前往调查。
然而,人是去了不少,却像扔进水塘的石头,只落得个回声,再也不见踪影,派出去的人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每日仍然有年轻人失踪,事态紧急,一纸诏书送到了李泌的桌前。寥寥几字,已经将死命令压在凌雪阁头上。
“凌雪阁又不是大理寺,专断奇案,圣上可真会物尽其用。”李泌苦笑一声。
姬别情去李泌处领了任务,当下犯愁。他是杀手,不是神探,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就让他把案情查清楚,着实是强人所难,业务不对口。让他单枪匹马杀进敌营,他自是二话不说,拎起链刃就上阵杀敌,可是这查案子……
“麻烦……”姬别情不顾李泌的赔笑,忍无可忍地吐露心中不快。
但是圣命难为,纵使姬别情一百个不愿意,他依然是皇室的利刃,圣上手中的棋子,凌雪阁最好的杀手。作为一把心甘情愿被人利用的刀,执刃的手挥向哪里,他就必须义无反顾地奔向哪里。
“我先去探探虚实,你且慢着派人过去,免得打草惊蛇。”姬别情对李
', ' ')('泌说。
“别情,此次任务不同寻常,从当前的线索看,多少透露着诡异,怕是凶险异常,你还是带些小队里的人同往吧。”李泌有点不放心。
“呵呵,诡异?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妖怪吃人?还是狐媚吸精?装神弄鬼罢了!你真是读书人,志怪传奇看多了,居然信这些玩意。我管他是牛鬼神蛇还是魑魅魍魉,在我焚海剑面前统统都得现出原形。”姬别情冷哼一声,满是不屑。
他姬别情手上结果的人命,没有上千,也有上百,若是他也信天地间有百鬼众魅,那被他杀死的人早就该幻化成厉鬼,日夜纠缠,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叫他不得好死,又如何做得了生杀予夺的无情杀手。
“走了,若我十五还未回信,再派人吧。”姬别情挥挥手,同李泌道别。
“……”李泌不再多劝,但心里任然隐隐约约感到不安。
事发地在秦岭北峰,距离太白山不过一日路程,姬别情策马疾驰,当晚就到了山脚下一座小城。他化作一个走商的小贩,背着竹筐,住进了最便宜的客栈最便宜的一间客房。
姬别情坐在没铺床褥的板床上,对着红烛,仔细端详驻守此地的凌雪阁弟子传来的第一手情报。
“邪教……西域……盘踞山内……年轻男女……万花谷之岚?!”姬别情将密报对折,放在烛火上,随着一阵青烟,诸事化作齑粉。
谷之岚也失踪了?!姬别情心头阴云密布,万花在秦岭附近,他真是没想到万花弟子也会被牵扯进来,而且还是谷之岚,不知道祁进知不知道此事。
按照凌雪阁的情报显示,人口失踪可能与一伙来自西域的邪教有关,他们盘踞在小城西侧的深山内,易守难攻。教徒组织严密,手段凶残,皆在修炼一种邪乎异常的武功,要以人体为介质,这在中原武林闻所未闻,近乎邪术。
既然凌雪阁已经探得邪教大概位置,姬别情不准备再多做久留,明日便计划飞鸽传书李泌,让他增派人手。只是……那谷之岚……
姬别情卸下易容,和衣而卧,脑子里全是祁进追着谷之岚离去的背影。希望她没事吧,祁进已经冷的像华山上的雪,唯有在谷之岚面前能展露出少见的温柔,如果谷之岚再出什么意外,那人怕不是要把自己封闭成万年的冰晶,彻底抛弃人世温度……
第二日,姬别情原本想传消息回凌雪阁,却在走出客房的第一眼,就意外的见到了那个昨晚他在睡梦间见到的人——祁进。
纯阳紫虚子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依然是仙风道骨的一身玄衣,发髻高高竖起,在客栈三教九流的来往客人中,真是如同鹤立鸡群。祁进独自坐在满是油腻的木桌旁,手抚佩剑,眉头紧锁,似在为什么事情所困扰。
难道祁进知道谷之岚失踪的事情了?姬别情任然是小贩装扮,这里人多口杂,姬别情不想暴露身份,便未上前与祁进接触,自顾自也找了张桌子坐下,暗中观察起来。只见祁进在客栈稍作休整,甩下几枚铜板,广袖一挥便出了客栈。
“好个不落凡尘的仙人。”姬别情望着祁进甩下的铜钱发呆,这人就算是身处鲍鱼之肆依然不损修道之人的清高模样,穿着繁复的道袍,那油腻的桌面竟是一点被碰触的痕迹都没有,只留得一盏茶盅伴着半盏粗茶,表明有人在此休息过。
乱想些什么!姬别情甩甩脑袋,将那些个有的没的都屏去,施展脚下轻功,追着祁进出去了。
他跟在祁进后面,越走这路越偏僻,越走越往深山里去,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姬别情突然反应过来,这分明就是凌雪阁探明的,去那邪教老巢的路呀!
“祁进,你给我站住!”姬别情也不顾什么隐藏行踪,厉呵一声,翻身落在祁进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姬大哥。”祁进似乎并不意外姬别情的出现,只是淡淡应了一句,便负手而立。
“你此去是要做何事?”姬别情问。
“大哥你不用与我装糊涂,我此行与你目的并无二致。”祁进答。
“那邪教所在是我凌雪阁刚刚探得的消息,你怎么知道的?”姬别情没好气的说。他不想戳破祁进的话,目的一致?他姬别情是受了朝廷的命令来查案情,你祁进却是来救自己的心上人的吧。
“大哥,我也是凌雪阁出身,阁内暗语密话都还识得一二。”祁进没再细说,姬别情也猜出了大概,他定是潜进了凌雪阁分部取得了情报。
可笑自己与他几年兄弟,苦口婆心劝他回头,他却是一步都不肯再踏入太白山,誓要与凌雪阁再无瓜葛。如今为了心爱的女子,倒是一点儿不避嫌,坦然就重回了自己曾经唾弃的地方。
姬别情心中略有酸涩,可是面上任然带着几分薄怒,“你既然探得了消息,应该知道,那邪教势力众多,修的都是旁门左道的功夫,手段残忍暴戾。你贸然一人前往,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到时候谷之岚没救出来,把自己也折进去了。”
“我与之岚相约三月初八在此地赏花,久未见她赴约,才从万花弟子那里得知她失踪的消息。现在有了线索,
', ' ')('我定当竭尽一切去救她,死亦无怨。”祁进不为所动。
姬别情气的将链刃往地上一掷,硬生生将祁进面前的土路劈出一道三指见宽的裂缝,“为了这点情报,我凌雪阁已经折了十几个弟子进去,没一个活着回来的。你当真是也要去送死?”
“我与凌雪阁弟子自是不同,而且,姬台首不也是独自前来?”祁进反问到,态度又比刚才硬了几分,连称呼都换了。
“好呀,好呀,进哥儿,你自去了纯阳修了道、练了那太虚剑意,便看不上凌雪阁了。我阁弟子虽然武功不如你高强,但也不是什么三两拳就能打倒的泛泛之辈,全都有去无回,那里怕是机关陷阱重重,你真就自信自己能全身而退?”姬别情被祁进的话气笑了,接着劝道,“你且等我发了消息,让凌雪阁派人来增援,等援兵一到,我们再攻上山去也不迟,何必逞一时之勇!”
“大哥!”祁进见姬别情一点放行的意思都没有,劝说的话倒是越说越多,也有些急了,“你不要再劝了,我去意已决,不劳凌雪阁的好意,之岚我自己去救。”
“进哥儿……”
姬别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祁进打断,“既然知道之岚的去处,我就一刻都不能再等了,多等一刻,我的心就多痛一分。我欠她的太多,就算是用这条命还她,我也心甘情愿,毫无半点怨言。姬大哥,你就让我走吧……”言语里竟然多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姬别情一时语噎,愤愤然收回链刃,骂了句“傻子”,便双手抱胸,侧身站在一边,不再看祁进一眼。
“多谢。”祁进知道姬别情看不到,依然施了个抱拳礼,准备继续赶路。
还未走出几步,祁进忽觉身后一阵疾风驰来,他反手出剑,刺中来物,定睛一看,赫然是一件软甲。
祁进取下剑尖挑着的软甲,那物薄如蝉翼,冰凉软滑,被剑气直直刺穿,居然没划出一点口子。等祁进再抬头,姬别情早已施展轻功离去,只留下一句气话还回荡在山谷间。
“你说不要凌雪阁的好意,我偏要让你受着。这是精密坊特制的金丝软甲,世上只有这一件而已,可以保你刀枪不入,不许不要!”
“进哥儿,你在江南救我一命,有恩于我,我本意是要拦你做傻事,既然你不听劝,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此去是死是活再也不干我什么事情。”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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