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解春风眼疾手快,抱住了想跑的大白猫。
“不跑啊乖。”
这人,诉了那么动听的情衷,令他的心如有群蝶振翅,席卷出一场平地惊雷的浩劫,结果变了猫就想跑。
小坏蛋。
低语却是穷尽温柔:“师兄给你梳毛。”
解春风抱着软软的大白猫师弟,两下一看,在恢复平平无奇外观的审判台边沿坐了。
他从坠子空间里拿出自制的黄杨木梳,开始细心梳毛。
这只黄杨木梳,是前几日在家,他拿师父没用完的木料裁的,梳齿打磨得光滑,不会勾毛伤猫。
雪白丝滑的长毛在梳齿间如缎般流过,解春风梳着猫,满腔柔情似一江春水,绵绵无绝期。
仔仔细细梳过一遍,大白猫眯起眼呼噜,大尾巴摇啊摇,解春风想起刚才的艳羡,勾起手去挠猫下巴。
昂着脑袋的碧眼大白猫看着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呜。
解春风的心像被猫爪挠勾,此时此刻,简直人生无憾。
怪不得古人写诗说: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胜却人间无数啊。
他解春风是有多幸运,才得以遇见裴牧云?
“原本你我异世相隔,如今却能形影相依……我再如何感谢迦陵叔都不够。”
裴牧云无意识动了动猫耳朵。
听师兄终于开口,无限感激中竟还隐含着三分后怕——裴牧云感同身受,他很明白这后怕是因何而生:他们都怕假如命运偏差了那么一厘半毫,相遇的人就不再是眼前这个。
得了师弟一声喵呜安慰,解春风心底后怕就在一刹那间云收雨霁,笑得如沐春风。
他低头在猫脑袋上落下一吻。
仿佛给师弟盖了个戳。
趴在师兄腿上的大白猫不好意思,两只前爪伸出来左右踩踩,却到底没有移动分毫。
解春风本就柔情似水的心更是绵软得跟云朵一样。
他定了定神,唤了声:“牧云?”
大白猫小小声应了一声喵。
解春风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复又温柔动起木梳,边梳毛边对师弟娓娓倾吐,剖呈心路:
“你从天上掉下来之前,对许多事情,我的看法,都过于与众不同。”
“这与众不同,并不是说就到了无人可说的地步。我再轻狂,也知世上云龙风虎,九州不少豪杰。”
“……只是,没人能全然懂我。”
“我的大多数念头,师父都能一针见血地点明我的失虑之处,为我纠偏正航,教我做事,更教我做人。师父毕竟是师父。”
“可我的另一些念头,是连师父都觉得过分理想的妄言。”
“我难以辩驳,因为我确实想不出更好的道路,也无法找出切实的证明。”
“但我还是紧抓着这些念头,因为我始终认为我是对的。”
“师父自然不会强要我改变想法,却也不会被我无根据的自认正确说服。他当然不会。”
话到此处,曾经萦绕神魂的孤独涌上心头。
少年时的他,抱着连师父都不理解的孤独,拔剑四顾心茫然,不知往何方是向前走,也不知前方是否有人同行,他还以为自己被困在了四望无人、浓雾迷途的旷野里,注定要一世踽踽独行。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曾体会到这种孤独了。
自从有了裴牧云之后。
解春风执梳的手微微一顿,才又继续。
“你能想到,你的出现,有多么让我欣喜。”
事实上是欣喜若狂。
从裴牧云醒来后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谈话,解春风就欣喜地察觉到了——他们是一样的。
“你很快就让我明白了:我不再是一个人,我们是一样的。”
“不止于此。你告诉我你的家乡,为我展示了一条更好的道路,给出了切实的证明,我的念头不再是不切实际的妄言。我不需要说服师父,你的讲述已让师父对那片土地充满神往。”
“而比你的家乡更有说服力的,是你的心血,你的法网、你的天疏阁,牧云,你不止是展示了更好的道路,你带领着那些与我们有共同追求的人真正走上了那条道路,不惧与天上天下的一切腐朽为敌。”
裴牧云跨世而来,就像寰宇将他梦想的集合放在他眼前,不仅注定他一生的爱恋,更一次又一次成为照亮他的明灯。
他是他清醒的美梦、不眠的追寻。
是他的同道。
是他的爱人。
解春风收起木梳,低头亲亲猫脑袋,为这句句情衷的心路剖白亲了一个全然不正经的收尾:“你我志同道合,正该唇齿相依。”
忽然怀里一沉,大白猫变回了漂亮师弟。
漂亮师弟不似他厚脸皮,脸颊飞红,神色却是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更是万般公正:“师兄心意,我明白。却不该在审判台上胡闹……你,起来。”
解春风却耍起了无赖,抱着师弟往后一倒,顺势还躺倒在了审判台上,一手抓臂一手控腰抱得牢牢的,还装听不懂,故意逗师弟:“胡闹?什么胡闹?谁胡闹你了?告诉师兄,师兄给你出头去。”
裴牧云被带倒,枕着师兄一早护过来的肩臂,原本不免脸红心跳。
但听着师兄把他当孩子似的逗,反而不害羞了,碧眸半抬,凉丝丝地看着师兄不说话,让他自行领会意思:上古神物是让人随便躺的吗?
唷,惯出小脾气了。
谁惯的?我惯的。当然师父也尽了一份力。解春风想了想,很是骄傲。
这可是他家千好万好无一不好的裴牧云,惯出这么点小脾气容易么?
嘴上却还在逗人:“怎么不说话?嗯?被猫叼了舌头?”